三百元舊債

　　這天晚上，老康突然接到老伍的電話。

　　自從老康兩年前調到省城后，兩人便很少聯繫。老康問老伍：“聽說老官死了？”老伍“啊”了一聲：“你的消息真靈通，下午才斷的氣，我正考慮要不要告訴你，唉，人生莫測生命脆弱，老官今年剛滿五十，說死就死了。”老康嘆了口氣：“你當然要告訴我，同事一場，要不是最近工作太忙抽不開身，真想趕回去見他最後一面，這樣吧，老伍，你替我包三百塊錢給他老婆，明天我就把錢匯給你。”老伍又“啊”了一聲：“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鄉的行情，同事之間的門風應酬，一般關係包一百，關係好一點的，最多包兩百，你和老官關係一般，沒必要包這麼多吧？你包這麼多我壓力很大呀。”老伍本想建議老康直接把錢寄給老官老婆，考慮到風俗（禮金必須在死者火化之前送到，否則就是對死者和死者親屬的不敬）和面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老康堅持包三百。

　　一年後，老康父親去世，老康回家操辦喪事。喪事辦得非常隆重，老伍忙前忙后，出了大力。

　　辦完喪事，老康單獨請老伍下館子，酒是好酒，菜是好菜。老康說：“老伍，這次你辛苦了，我敬你一杯。”老伍說：“我們一個辦公室坐了十幾年，客氣什麼。”各喝了半斤白酒之後，老康的臉色凝重起來，唉聲嘆氣。老伍連忙安慰他：“你父親享年93歲，壽終正寢，是喜喪，不必難過。”老康重重地嘆了口氣：“我不是為父親難過，而是為老官老婆難過。”“老官老婆怎麼了？”老伍問。老康喝了口酒：“老伍，你是知道的，老官去世的時候，我包了三百塊錢給他老婆，可是我父親去世，她連面都沒露，真讓人寒心。”老伍拍了一下腦袋：“這個女人怎麼回事，我還特意通知了她，人啊，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兩不知，老康，莫跟女人計較，來，再干一杯。”

　　老康掏出兩百塊錢，遞給老伍：“你老婆是個藥罐子，又沒有工作，兒子媳婦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家裡比較困難，這次你出了大力，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還好意思收你的錢。”老伍通紅的臉變成了紫色：“老康，你看不起我？我是缺錢，可不缺你這兩百塊錢。”

　　老伍說什麼也不肯收下，他越推脫，老康塞錢的力度越大，一來二去的，兩人便吵了起來，不歡而散。

　　回到家裡，老伍對老婆說：“他媽的老康，明知道我沒包錢，反要給我錢，這不是污辱我嗎？我是故意不包錢的，他沒調走的時候，向我借三百塊錢，一直沒還，老官死的時候，他還好意思讓我替他墊錢，吃一塹長一智，我就知道他不會把錢寄來，當然不會替他包錢，老官老婆當然不會包錢給他。他要給三百，我也許會收下，給兩百，說明他根本就沒有想起借我的三百塊錢，幸好我沒有繼續上當，不然他就欠我六百塊。我老伍是比他窮一點，還沒有窮到志短的地步，那三百塊錢全當送給他父親的喪禮……”

　　回到家裡，老康對老婆說：“他媽的老伍，我調走前一年，借給他三百塊，不知是真忘了還是故意忘了，到現在還沒還。老官去世，我叫他墊付三百塊，錢雖然沒直接到我手上，但總有一天人到我手上，這一天就是爸爸去世的那一天。這次老官老婆連面都沒露，說明老伍沒有替我墊錢。不墊也就算了，老子的老子去世，居然也一毛不拔，出點小力就不出錢，真是比妖精還精。我請他喝酒，故意給他錢，是想借酒提醒他沒有包錢給我，他卻裝着一本正經，好像包了錢給我似的，他總算還有點羞恥之心，沒收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