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菊之香--連載一

　　采一束雛菊我要送給我初中的老師們，但不是要交到他們的手上，我要把這束花一瓣一瓣撒向空中，讓清香空漫，我要把花一瓣瓣撒向水裡，讓水消融花的嫵媚，捎帶送走花的憂愁惡寐。初中三年，沉重的三年。雖然那三年於我而言只是一片空白。多麼希望人生可以重走一次，再走一次肯定不會是那麼一種樣子。然而時光不會倒流，只會沉澱，沉澱成各種各樣不一樣的風景。

　　他，是我的化學老師。一位當時應該算是最年輕的老師了。他說他畢業於什麼專業大學，但是沒有誰會記得住。他高高瘦瘦的，眼睛很大鼻樑很高，經常會穿一件淺藍色的西裝。與他看起來單薄的身體比起來，那套西裝顯得又肥又大很不合體。他的眼神很少跟同學們正面接觸的，總是眼睛低視，或斜視。可能因為是不太自信的緣故吧。同學們都不是很喜歡他。尤其是他說話古怪的聲音，咬字不清聲音又低，還時不時地會走調。會偶的一下從這個音串至另外一個音。同學們都背地裡竊竊私語嘲笑他，我從來沒有嘲笑過他，可是他確是最讓我頭疼的一個老師。我在小學時的視力還可以，等到上初中視力就呼呼往下落，從一百五十度的度數快速跌至三百多度。視力下降的原因並不是由於我學習用功，我只是把課本上的知識領悟透了算完，很少去做多餘的練習。我也沒什麼壞習慣看書寫字的姿勢還算正確。很可能是因為流於農村市場的鏡片質量太低，所以越戴視力越差。糟糕的是，眼睛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耳朵聽不明白老師所吐出的聲音，只能自己去琢磨課本上的理論知識，終於讓自己的學習越來越沉重，到最後成了一種壓力。背負在身上喘不氣來。

　　化學老師的確很怪，跟我在小學時接觸的老師太不一樣了。還記得小學老師臉上不斷升騰起的微笑，對學生肯定的喜歡的微笑，可是我從沒見過這位老師那樣笑過，即使在我剛剛進入初中一次摸底考試中，以全年級總分第一的成績坐在了班裡的最後一排，也沒聽老師提起過我的名字，露出半點微笑。失望悄悄升騰，對老師的失望無異於人生的一記重棒。這裡應該提一提我的形象，那時我是非常其貌不揚的，我短短的頭髮是我爸爸用剃子理出來的，身上穿的衣服許多時候也與女孩子沒有太多關係，我經常會穿哥哥倒下來的衣服。可恨的是我的白頭髮居然也跟着我越來越沉重的學習壓力一起瘋長，被同學們稱之為白毛女。我經常會窩在學校教室的最後一排，聽着老師空洞的並不清晰流利的講解，茫然的盯着他那歪歪扭扭的字體發獃。化學老師說了字寫得不好不代表他水平低，他告訴我們他在學校學習是如何出色，而到我們這麼偏僻的地方當老師也有些屈才。當時那種感覺用我現在最喜歡的一個詞來說，就是暈啊！相反取而代之的越來越清晰的就是，後面那些學習極差同學的竊竊私語聲，互相打罵指責聲。還有的同學在課桌上轟然大睡，被老師發現后抬起頭來，居然一桶鼻涕拖了有一尺長！

　　這位年輕的化學老師用了我們班最漂亮的一位女孩做課代表，那個女孩確實漂亮，丹鳳眼雙眼皮，長長的睫毛向上翻卷着。一雙眼睛很多時候是斜着掃射的，尤其是掃向她的同桌的時候，那眼神簡直厲害嫵媚的沒法形容。她那圓圓的腦袋後面梳着麻花辮也很誘人，又黑又亮。穿的也很時髦，還記得冬天的時候她會穿一件帶毛領子的棉大衣，很合身正好把細細的腰顯出來。她的同桌是個又瘦又小的男孩，經常會挑逗一下她，漂亮嘛，當然每個人都會喜歡。其結果當然是自不量力徒挨一頓臭罵。可是那個女孩的學習成績鄙人卻實實在在不敢恭維，班裡六十多個學生她能排在三十多名。至於化學成績如何就不得而知了。同學們是實在搞不懂化學老師為什麼會用這麼一位女孩做課代表，有很多人背地裡悄悄議論是因為那個女孩長得漂亮。可這些是我後來過了許多年之後從同學嘴裡聽到的，我當時對一切事物都感到很麻木，疑問句是從來不會在像我這樣的腦子裡出現的。

　　自卑，嚴重的自卑統治了我，時空在那個時間段里失去了本來應該有的色彩，縈繞我的是灰色的氣息，讓大腦完全缺氧的氣息。但是應該說化學老師還是非常關心學生的學習成績的，時不時的會有學習成績好的尖子生被老師喚到辦公桌前，享受不一樣的指導和教育。雖然這些尖子生也同樣不買他的帳，對他很不流暢的表達能力意見頗多。可是這一切於我而言，其實是我應該嫉妒的，曾幾何時我的學習成績在他們的前面，而不是現在這樣的默默無聞。啊。沒有一個老師知道有這麼一位學生正在承受着適應程式化教育的巨大壓力。

　　初中畢業后我沒有再繼續求學而是選擇了輟學這種方式來改變自己低迷麻木的狀態，在此後的十幾年中，我還會經常做夢夢到我的化學老師，夢裡會出現很多種情況，有時會聽到化學老師的指責聲，有時會看到一道熟悉的試題，但我解答不上來。我還會夢到自己的學習成績，一百分的試卷我最多只能拿到八十分。但是前幾天剛剛做的一個夢讓我理清了思路，我夢到我的化學老師教我們跳舞，我領悟的很好，跟着老師的舞姿翩翩起舞，我看到了來自他臉上的微笑，認可的微笑。那是我期望得到的，終於在夢中實現了。醒了之後，我默默地回想，我想他的初衷還是好的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教育好學生。

　　這位老師帶給我的改變實在是太大了，但是，在內心深處我是不服輸的，我像寒夜裡的一隻孤鷹般，總是在尋找屬於自己的一絲光亮。

　　未完。待續。修改於2011。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