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願（三）

　　受文學作品的影響，特別是受電影《楓》的影響，夏生自小就喜歡楓葉——雖然沒見過真正的楓葉，至今青荷不明白為何夏生的家鄉沒有美麗的楓葉。因為楓葉，他愛上了秋天。青荷出生於秋天，也喜歡秋天紅透的楓葉，有一回還寄來一枚晒乾可做書籤的楓葉，這可讓夏生愛不釋手，用來夾在日記本里——那時候夏生依然還保留了學生時代的習慣，寫些日記，但是隨着歲月遞增日漸稀疏，最終消失了——隨着青蔥歲月的流逝而逝去了。

　　-六月，青荷即將面臨畢業考試。忙裡偷閒寫着信：

　　夏生，收到你的來信，覺得你的心境遭透了，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兒了嗎？我這段時間忙壞了，忙着補拉下來的功課，複習準備迎接考查。考查項目很多，實在來不及面面俱到地複習，只好“臨時抱佛腳”，明天的考試今天複習，下午的考試中午複習，還有許多副科要求合格，最苦的是體育達標，半身高的跳馬我怎麼也不敢跳過去——我每每信心滿滿跑到跳箱前就泄氣了。再過五天，就是正式畢業考試，到時一切都將結束了。下面忙的是照相、送禮物，照片印了一次又一次，那麼多同學，真不好對付。

　　我盼着這段時光快點挨過去，可把我累死了。

　　我很遺憾你不能成為我的“留言代言人”，同學的“留言簿”堆了高高一疊，我不知離別的時候該對他們說些什麼，要換了你，肯定是揚揚洒洒，下筆千言，人家一定眉開眼笑，皆大歡喜。我本來是不準備留言簿的，但是大家都這麼做，便隨大流也湊熱鬧吧。平素交往密切的同窗留言自然親密貼切，而有些交往很少的便有些言不由衷了。那些華麗眩目的讚美令我心驚膽顫，挺奇怪有些人怎麼能在那些空洞的讚美中獲得自信？我獨自沉思：自己是否應當用心學學怎樣讚美人！你也為“人際關係”所困擾，我不知道你是怎樣周璇其中的，但有一點我明白：你現在必須先學會讚美別人，實在無法讚美，那就恭維也好，你如今有沒有學會了？

　　我希望你的普通話越差越好，我對方言極感興趣，中國的方言真是五花八門。我班有一位來自雲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的同學，我學會了她的一句話：“不要了”說成“布-妖-嘍”，那聲調好玩極了。

　　......

　　夏生所謂“心境遭透了”的事情，那是一段在夏生看來不堪回首的往事：為繼續追求自己的文學夢，促進各地青年文友的交流，在剛參加工作的那年，夏生以同學、同事為班底，帶頭組織成立了一個文學與交友的團體——“聯誼社”，為愛好文學、喜歡交友的青年搭建起交流平台。社刊創辦兩年多來，得到廣大青年朋友的熱烈擁護和愛戴，逐漸成欣欣向榮之勢。俗話說“人有旦夕禍福”，到五月份時，“聯誼社”卻被雲城公安部門查封，理由是該團體沒有註冊登記過，屬非法團體。那一刻，夏生的追夢熱情瞬降冰點，對夏生來說，他們查封的不是“聯誼社”，而是他一顆滿腔熱血的心！為此，夏生痛苦鬱悶至極，但卻沒有具體將此事向青荷提起過，內心脆弱的他還不習慣向異性傾訴他的不如意，只想將陽光帶給對方。因此，青荷很久都沒有得到夏生的來信，因為畢業諸多事項的忙碌也忘了問一問對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夏生大概就是從那時起開始喝酒的。下了班，喜歡邀約友人來聚，一醉方休，業務上已不再精益求精，醉生夢死、貪玩耍性的本性倒顯現出來。

　　就在夏生迷戀於酒精，無所事事時，他的哥哥從家鄉來信了：

　　親愛的弟弟：好久沒有給你寫信了，自己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但你還是昨日的你，如今整日混跡於消沉，於是乎其樂陶陶，學起楚風去悲風泣月......悲矣夫，悲矣夫！千里長堤潰於蟻穴也。

　　- 你真正使我痛惜，更為你的前程擔心。父兄在，安得聞斯行之？這使我傷心，甚而是憤怒了。

　　- 我們的前程不單是找一個飯碗，那太俗了，也不值得。還記得我們從前的遠大志向嗎？所以我不得不再拿起這枝曾使你失望而今還是要使你倒胃的筆，只為你終究還是我的弟弟呀！你我的血里流着的是同一種血，父母艱辛將我們養大，他們期望我們成為社會的強者，你想過嗎？

　　文學創作只能作為業餘愛好而為之，你的事情雖然有你的委屈，但大丈夫，安可一斗而敗北？父母兄長勸告你的話你聽不進去，你還那樣的不平，竟還不夠？什麼是說教？什麼是空中樓閣？宣揚真理的說教，使我們變聰明的說教，你不要！你到底要什麼？

　　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為人要謙遜，腳踏實地、從小事做起，從現在做起；不自我反省，而總怨天尤人的人，才叫“空中樓閣”。“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讓你不要放棄學習和提高，這也叫空談么？什麼才是實惠？滿足你的一切要求與虛榮，這就叫實惠么？我早就說過，我們要做小草，與惡劣環境抗爭的小草，在惡劣的境地中吸取水、吸取營養，而不去追求那種鮮花的夢。抗爭，抱怨環境，有什麼用？你能改變它么？不能！那麼就適應它，讓自己堅強。

　　我們家窮，但我們聰明，我們有一顆勤奮上進的心，物質上我們不能和別人比，但精神上我們卻有勇氣超過任何人。所以我們只能是並且也只能是刻苦為學，別人才能尊重我們。

　　我們都知道一條深刻的道理：“知識就是力量”！而你現在懂得多少？胸中有多少墨水？能夠超越你周圍的什麼人？--

　　如果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空虛的，那麼你怎麼解釋你自己的虛榮呢？你有本事穿着破破爛爛去上班么？有本事不學無術靠人施捨而不臉紅么？你能夠不去理會別人的取笑與侮辱么？你不能吧？你既然還沒有這種造詣，那麼世界在你的面前是實實在在的。說到底，你的不求上進或厭惡家人勸告無非怕苦而已，怕苦和懦弱才是真正可笑的懦夫。“少小不努力老大徒傷悲”，自己種的苦果終歸還是自己吃。所以我告誡你從現在起努力工作，學習，不斷提升自己！

　　此信至此，逆水行舟，善自為之。

　　讀完哥哥的信箋，夏生猶如受到當頭棒喝，知道不能再這樣沉淪下去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