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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來了陌生父女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山裡來了陌生父女 標籤:教育的智慧從哪裡來

  大嶼山是太行山的一個分支,常年乾旱,山荒地貧。在山背陰處住着幾十戶山民,像豆種散落在角角落落。因為山路崎嶇,加上童山禿嶺,無水無樹無礦產,這山村幾乎成了被世界遺忘的角落。

  可突然有一天,山裡來了一對父女。父親面色清矍,看上去有60多歲,濃眉下一雙眼睛藏着威嚴,令人望而生畏。女兒單薄柔弱,也就20多歲的樣子,一臉平和,眼神卻深藏着憂鬱。父親找到了村長,說是來支教的。村長高興地搓着手,但又有點疑惑。父親說自己叫方誠,是一家綜合大學的教授,退休了;女兒叫方梅,大學畢業,曾是一所藝術學院的鋼琴教師。村長問他們怎麼到了這裡?方誠說是打聽到的,就想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幾年。村長再問,方誠便不多言。看上去方誠父女不像是壞人,村長猶豫片刻,就答應了。無論如何,這可是件大好事。要知道,這大嶼山只有一個老師,還是初中畢業,三十多個孩子守着一個老師,其艱難可想而知。現在來了一個老教授,一個大學生,儘管來歷有些不明,身份也有待確定,但對學生來說豈不是大好事!

  村長當即號召起所有的村民,也有兩百多人,讓他們給方教授父女在一處朝陽山洞壘起石屋。這地方,村長曾打算建石屋給兒子娶媳婦,可現在這是比兒子娶媳婦更大的事。他曾問過方教授想在山裡待多久,方教授說有可能住上三年五年,也有可能十年八年,也可能一輩子。村長又疑惑,又驚喜。疑惑的是不知道方教授為什麼想在這窮地方住下去,喜的是這真是孩子們的福音。方教授還說自己不要工資,只要給他們父女口糧即可。這條件,更是讓村長喜出望外。

  石屋還沒壘好,父女倆就住在了村長家。方教授對村長說女兒得自己一個房間。村長有點兒為難,他也有兒有女,原來打算讓方梅和女兒春花住一處,正好也讓17歲的女兒長長見識,想不到方誠竟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村長無奈,只好讓女兒到別人家借宿。

  村長和方誠嘮了半晚才睡。多是村長問,方誠答。村長有點兒不放心,便小心翼翼地提出看看方教授的身份證,方教授痛快地答應了,不僅拿出了身份證,還隨身帶了戶口本。村長一顆心放到肚裡,看來方教授也怕自己疑心。村長話多,方誠話少,但村長左彎右繞還是知道了方教授的一些具體情況。他年輕時響應上山下鄉的號召,當過知青,後來恢復高考後念了大學,再後來就留校任教。兩年前方教授的妻子去世,只剩下他和女兒相依為命。至於為什麼帶女兒來這裡,方教授隻字不提。

  夜深了,村長覺得睏倦,慢慢合上了眼。睡起一覺,他發現身邊空空的。方教授去哪兒了?村長坐起來,忽然聽到方梅的屋子裡有動靜,似乎是廝打聲,還有方梅壓抑的哭聲。村長驚呆了,方教授為什麼三更半夜去女兒的屋子?方梅為什麼哭?難道方教授……村長不敢想下去。呆坐半晌,村長再也聽不下去,高聲喊了一句:“方教授!”

  方梅屋子裡頓時沒有了聲音。過了大概兩三分鐘,方教授從女兒的屋子裡回來了,一臉疲憊。村長看到他的眼角被抓破了一塊,脖子上也有抓痕。村長連問他怎麼了?方教授搖搖頭,一句話也沒說,倒頭就睡。村長看着方教授,滿腹狐疑。

  石屋壘好了,並排兩間,還有一間能燒火做飯。山勢朝陽,石屋乾燥,又鋪了厚厚的乾草,石縫抹了水泥,密不透風,應該算是很講究的石屋了。山民淳樸,尤其是對文化人充滿敬畏,這石屋便壘得格外仔細。方教授感謝了眾鄉親,說自己和女兒一定會好好教他們的孩子。

  方誠父女的石屋離村長家不遠。因為有了那一夜的疑惑,村長便格外留意他們。夜深人靜,村長偶爾睡不着,坐起來吸煙,隱隱地似乎又聽到方梅凄厲的呼喊,那聲音悲傷絕望,像刀子直扎心口。村長聽到兩次后,便再也坐不住,披衣下床,一路小跑去敲方教授的門。奇怪的是,村長一到近前,方梅便沒了動靜。

  村長每天都去看望方教授,給他拿點兒野味,送點兒泡豆。其實,他是想去看方梅。他真的是方教授的女兒?她為什麼每晚都壓抑着哭?方教授臉上總有傷,胳膊上也有,而方梅也經常是額頭碰破一塊,或者臉腫了起來。父女間,似乎有某種不為人知的隱情。

  村長越想越不安。他不敢懷疑方教授的身份,他去聽過講課,都是山外的新鮮事,他也願意聽。可山村閉塞,外面的人會不會都有這樣的學問?他也同情方梅,幾次叫春花去陪她,讓她解解悶。可春花每次回來都說方梅只教她讀書識字,對自己的事卻隻字不提。

  而學生們也漸漸發現了異樣。方教授常常上着課,會突然離開課堂,奔回石屋。接着,他們就會聽到方梅壓抑的叫聲,這聲音悶悶地,卻令人驚懼。方梅也是,上着課,突然走神,跑着回石屋,足足半小時后才會回來。

  一晃,方誠父女來了一個月了。村長擔心也好疑惑也罷,方教授因為教書勤懇,待人真誠,深受村民的歡迎。可突然有一天,村長睡得正沉,方教授急急地來敲門,說方梅走了,她忍受不了山裡的閉塞,半夜出逃。村長一聽嚇了一跳,山裡有狼,一個柔弱女孩半夜走山路,多半會出事。當即,村長叫醒幾個壯漢,舉着火把沿着山路一路追趕。幸好方梅沒有多少力氣,走不慣山路,追出沒幾里,便看到了她的身影。聽到身後有喊聲,方梅瘋了一般跑起來,幾個壯漢又追出半里,才追到方梅。方梅身上被荊棘刮破了好幾處,臉上也有血污。

  村長叫妻子把方梅接到了自己家。這次,他想徹底了解父女倆的事,如果方梅不是方教授的女兒,他絕不會坐視不理。方梅低着頭,始終一言不發。村長的妻子擼起方梅的袖子,突然看到她胳膊上一道道的青紫,像是繩子的勒痕。村長吃了一驚,問方教授是不是綁過她?方梅驚慌地抬起頭,拚命搖着,眼裡卻湧出淚水。村長嘆了口氣,說明天就讓人送她下山,她可以回城,可以過自由自在的日子。方梅聽了,緊緊咬着嘴唇,突然抬起頭說她不走,這次她是實在忍受不了才逃出去,以後不會了。

  村長疑惑地看着她,方梅站起身,緩緩地向自己的石屋走去。

  時間過得很快,半年過去,一年過去,漸漸地,村長再也聽不到方梅的尖叫了,而方誠臉上也很少再有傷。並且,方梅因為吃着山裡的五穀雜糧,身體壯實了許多,走上十幾里山路,竟也是疾步如飛,但她卻再未逃過。她的眼神看上去清澈如水,和孩子們做遊戲,教村裡的小媳婦認字,偶爾還上山采蘑菇,過得很快樂。與女兒不同,方教授的臉色卻漸漸暗淡下去。

  過年了,村長請方教授父女到自己家包餃子。干野菜餡餃子,熏兔腿,小雞燉山菇,這是山裡人能拿出的最好的美食了。方教授看上去十分高興,喝着酒,說自己這把老骨頭就準備埋在山裡了,他喜歡這地方,沒有紛爭,沒有憂愁,如果沒有疾病,他真想在這兒長命百歲呢。村長也高興,說我們一塊長命百歲。

  方教授喝了不少酒,有了些醉意,村長撤了酒,急喚春花下餃子。可沒等餃子端上桌,方教授的額頭突然冒出豆粒大的汗珠,一層層,密密麻麻地順着臉淌下來。村長嚇壞了,方梅更是面如土色。方教授的臉痛苦地扭曲着,沒過一會兒,他突然噴出一大口鮮血,昏了過去。村長驚呆了,慌忙讓兒子快去請醫生。

  等叫來醫生,已經是後半夜,方教授已經去世了。方梅撲倒在父親身上放聲痛哭,村長和春花怎麼拉都拉不起來。

  整理方教授的遺物時,在他的貼身口袋裡,村長看到一張肺癌診斷病歷和一張全家福。病歷上的日期,是方教授和女兒來山區的前兩天;那張全家福,已經發黃了。拿着父親的病歷,方梅的手不住地顫抖,眼淚一下子流滿了臉。

  方教授被埋在了後山,這是他的意願。他要和女兒在一起,他要看着她幸福地生活下去。

  方梅戴了百日孝。再站到講台上,她對學生們說要告訴大家一個秘密,那就是為什麼父親得了癌症卻不救治,為什麼他們會來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

  孩子們屏息斂神,靜靜地聽着。方梅是方教授夫婦的獨生女兒,她從小聰明活潑,尤其是鋼琴彈得很好,父母對她寄予了厚望。方梅順利地考上大學,大學畢業去了一家藝術學院任教。生活本來一帆風順,可就在她畢業第二年,朋友介紹她去了一家五星級酒店彈鋼琴。在那兒,她結識了不少富家子弟,在他們的慫恿下,她開始吸毒。起初只是好奇,可沒過多久,她就上了癮。這件事一直瞞着父母,直到她毒癮越來越大,連鋼琴都賣掉,才被他們發現。母親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一病不起,很快就去世了。父親幾次送她進戒毒所,但每次出來,過不了一個月,她又會復吸。父親絕望了,在得知自己得了肺癌之後,放棄了救治,帶女兒來到這裡。這是深山,貧瘠的土壤只能種植穀物,生長不出毒品。

  方梅每隔幾小時毒癮就會發作一次。父親記着時間,為防止她傷害自己,一到時間他就把她綁起來。可常常地,瘋狂中,她一次次地抓傷父親。半夜的尖叫,壓抑的哭聲,兩人的廝打,都是因為她體內的毒癮發作。這一年多,其實是父親在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回她的重生。

  課堂里,幾十個孩子一動不動地坐着,方梅兩眼含淚,大聲地問:“同學們,你們知道愛是什麼嗎?”

  課堂里鴉雀無聲。方梅仰起臉,大聲說:“你們可以忘記我教過的知識,可以忘記數學、化學、物理,但你們一定要記住一句話:愛,就是永不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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