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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樹陰

手機:M版  分類:戲說人生  編輯:pp958

盛夏的樹陰 標籤:雨中的樹

  失業半年了,還沒找到事做,慶生心裡煩透了,靠老婆每月那點工資,遲早要把人餓死。慶生急得每天在各個職業介紹所轉來轉去,在這個內地小城,找工作比窮人找老婆還難。慶生是要學歷沒學歷,要特長沒特長,要長相沒長相,要力氣沒力氣,他覺得自己簡直是一無是處,父母幹嗎要生自己呢?還給起個名字叫慶生,自己根本就不該出生嘛!

  所以,當慶生知道老婆小美意外懷孕后,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你看咱們現在的狀況,還是不生吧。”小美是既捨不得,又害怕做流產,但想想實在是要不起孩子,只得去醫院做掉了。為了50塊錢的全勤獎,小美沒有請假,第二天照常上班了。她是營業員,一站就是六個小時,下班回到家,就覺得腰酸肚子疼,特別難受。偏偏慶生燉的雞湯鹹得沒法喝。想到一隻土雞三十多塊,就這麼浪費了,小美就有些心疼,想想自己為了50塊錢硬撐着沒有請假,她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越想越覺得難過,話語中不覺就帶着怨氣。慶生開始還讓着她,後來說著說著,火氣也上來了,兩人吵起來,小美更生氣了。人在氣頭上,往往揀最傷人的話說,小美把碗一推,大叫道:“嫁給你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錢不會掙,事不會做,連燉個雞湯都不會,你說你有什麼用!”說完,進了卧室,“砰”的一聲重重地把門關上了。

  這嚴重傷害了慶生的自尊心,這個家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他連鞋都沒換,拖着拖鞋就出了門。

  正值盛夏,馬路上熱氣騰騰的,路邊的行道樹都被曬得無精打采,只有討厭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讓人更加煩躁。慶生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後來走得累了,見一棵大樹下有個石凳,就想坐下來休息一下,可是,雖然是在樹陰下,石凳仍然燙得坐不下去。慶生就在樹根前蹲下來,看着匆匆而過的人群發獃。像自己這麼沒用的人,活着有什麼意思啊,一時竟連死的心都有。只是,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上吊,割脈,投江,哪一種死法都是痛苦萬分。慶生是個懦弱的人,他怕臨死前的那份痛苦。

  黃昏時,慶生晃到了江邊,心裡還在想着生與死的問題。如果有一種方法能讓人死得沒有痛苦,不知這個世上有多少人會自殺。他正這麼想着,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走到他身邊,找他搭話,問他是不是想自殺。這人二十多歲,小平頭,個子很矮,估計不到一米六。慶生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回答道:“不是。”小平頭說:“看你的神情,就像想自殺一樣。”慶生老老實實地說:“我是覺得活着沒意思,但我又怕臨死時的痛苦。”小平頭說:“我有一種葯,能讓人死得毫無痛苦,你要不要?”慶生說自己沒錢,小平頭說,不要錢,白送。慶生就奇怪:“我們又不認識,你幹嗎白送這種葯給我?”小平頭解釋說,這葯呢,本來是他給自己準備的,他畢業於一個名牌大學,因為個子太矮,每次找工作都被拒之門外,他灰心了,覺得活着很沒意思,想一死了之,就千方百計地買到了這種能讓人安樂死的葯,但是,一買到葯他就找到了工作,所以就不想死了,這葯對於他也就沒用了,反正扔了也是扔了,不如送給需要的人。

  小平頭說完,真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包:“兄弟,如果你不想死,就回家去好好地過日子;如果你實在是不想活了,那就吃這種葯吧,絕對一點痛苦都沒有。”他把小紙包給了慶生,同時還給了慶生一瓶純凈水,又說了幾句才走。

  慶生很渴,他打開純凈水,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喝掉了大半瓶,然後他打開小紙包,裡面有兩顆黃色的小藥丸,看着這兩顆藥丸,慶生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重,心裡好像有兩個人在打架,一個叫他吃下去,一個叫他別吃。正猶豫着,一個女人向他走過來,這女人四十來歲,身體已經發福了,臉也是胖乎乎的,慈眉善目,一看就是那種愛管閑事的熱心腸的人,她盯着慶生手上的葯,又看看慶生,看得慶生心裡直發毛。慶生忍不住問道:“大姐,你老看我幹嗎?”中年女人皺了皺眉頭說:“你這是吃什麼葯呢?怎麼跑到這種沒人的地方來吃?”慶生說:“吃藥在哪兒不能吃。”中年女人笑了笑說:“看你的樣子很不開心,又在這種地方吃藥,我就想起一件事,就有點擔心,所以就問問。我兄弟是在公安局工作的。”

  她也不管慶生愛不愛聽,就自顧自地講起來,說她兄弟告訴她,最近,市裡出現了一夥倒賣人體器官的人,專門用安樂死的葯誘惑那些不想活的人,其實,那葯是假的,根本不能讓人安樂死,只能讓人昏迷,然後他們就把迷倒的人身上有用的器官給摘下來,聽說他們主要是要眼睛和腎……

  慶生聽得身上直冒汗,也不知道是冷汗還是熱汗,中年女人關切地問:“你怎麼了?”慶生這時已經不想死了,他展開手上的葯說:“謝謝你,大姐,這葯就是剛才一個陌生人給我的,說是吃了能讓人安樂死,我差點上當了。”

  中年女人像個居委會大媽一樣訓起了慶生:“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你年紀輕輕的怎麼這麼想不開呀,你想,那些買人體器官的人不就是為了能活着嗎?你無病無災的怎麼就不珍惜生命呢?”

  慶生嘀咕道:“他們有錢,當然想活着。”

  中年女人說:“可是,對於得了絕症的有錢人來說,他們寧願用自己所有的財富去換生命和健康。你有健康的生命,就等於比他們富有多了......”

  這個女人特別能說,估計死人都能讓她給說活了。和她聊到天黑的時候,慶生已經完全掃除了心裡的烏雲,覺得人生還是充滿希望的。這個女人姓何,慶生就叫她何大姐。臨分手時,何大姐說,她一定留心幫慶生找份工作。

  慶生以為何大姐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幾天之後真的接到何大姐的電話,說給他找了份臨時工,問他願不願意做。慶生說當然願意,他立即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白色條紋短袖襯衫,深色亞麻褲子,精神抖擻地來到與何大姐約好的地方。他剛到,何大姐就帶着幾個人來了,說這幾個人也是一塊兒去做事的。

  慶生友好地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後急迫地問何大姐,是什麼工作。何大姐說工作很苦很累你做不做?慶生說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事做能掙錢就行。何大姐說,那就好,是管道改造,要請很多臨時工,二十塊錢一天。

  慶生有些猶豫了,三十七度的高溫天氣在太陽底下挖溝,他從沒做過這麼苦的體力活,而且才二十塊錢一天,他真不想去。但想到自己說過的話,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靠老婆養活……他狠狠心,咬咬牙,還是去吧。

  何大姐就帶他們去了一個正在改造的路段,他們到了就開始工作。

  毒辣的太陽當頭照着,慶生挖了一會兒就汗如雨下,手疼胳膊酸,一上午就喝了幾次水,沒休息一下。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往樹陰下一坐,真舒服!當時慶生就想,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在樹陰下坐着。

  就這樣,慶生早出晚歸,做了二十天苦力,不但手上起了老繭子,身上還曬脫了一層皮,真正的脫胎換骨了。和他同來的那幾個人,只挖了幾天,早都跑了。

  第二十一天的時候,慶生正在埋頭挖溝,何大姐來找他,問他願不願意學做早點,學徒工,三百塊錢一個月。慶生當然願意。經歷了這段煉獄一般的生活,慶生覺得幹什麼也比在烈日下挖溝輕鬆,再說,做苦力不是長久之計,能學到一技之長當然更好。三十歲的人去當學徒,亡羊補牢,還不算晚,現在的社會競爭這麼激烈,要想活到老,就要學到老。

  幾個月後,慶生就能單獨做了,工資也漲到了一千元。第一次領到一千元的工資,慶生買了很多禮物去感謝何大姐。何大姐說:“東西你拿回去,如果你真的想謝我,就加入我們的失業自助會吧。”

  慶生沒聽明白:“什麼失業自助會?”

  何大姐解釋說,失業自助會最早是由幾個下崗職工組織起來的,他們都曾在失業后最落魄的時候得到過別人的幫助。他們成功后,有很多以前的同事找他們幫忙找工作。後來,他們索性就成立了一個失業自助會,幫助那些實在是找不到事做的人,幫助他們排除不健康的心理,樹立生活的信心,幫助他們學習技能,幫助他們找工作。當這些人站穩了之後,又成為自助會的志願者,去幫助其他人,這個大家庭就像滾雪球,越滾越大。

  慶生覺得挺有意思的,當時就答應參加。這天晚上,他第一次參加了失業自助會的家庭式聚會,他驚訝地發現,當初給他安樂死藥丸的小平頭也在,何大姐笑着介紹說,這位就是創始人之一,當初他們是跟着慶生去江邊的。

  慶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你們怎麼知道我是需要幫助的人呢?”

  何大姐說:“是你老婆聽說了我們失業自助會,就找到我們,想讓我們幫幫你。那天我們準備去你家和你談談,想看看你適合做什麼。正好碰上你從家裡跑出來,我們一問你老婆,才知道你們吵架了,我們就偷偷地跟着你,看你的神情非常絕望厭世,呵呵,我們就臨時編了個‘安樂死’和倒賣人體器官來刺激你。其實那兩粒葯只是維生素。”

  慶生這才明白過來,很感激地對着大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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