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禽薈萃，群禽開會

　　春節是一個喜慶的日子，這種日子裡有不快的嗎？當然有，說來也許你不信，答案是家畜們。誰能知道它們的心裡是如何想的呢？是的，誰也無從知道，誰也不對此在意。

　　一（春節前兩天）

　　這一天，似乎是不該在一起的家畜們，不知什麼緣故，居然在這既非真實又非虛幻的春節前夕聚在了一起。

　　牛大伯首先發話了：“活至今日我也總是搞不明白：到底我們這一輩子活出了個什麼意義？！生前，我們為人類拚命地幹活；而死後呢，我們又會成為他們的盤中餚。好像我們是為人類而生存的似的，如果有機會，我得當面質問人類：什麼是真正的“失去自我”？不過令我頗感欣慰的是，我彷彿隱約地聽到了知己的聲音——

　　這刻不知道下刻的命/它有淚只往心裡咽

　　眼裡飄來一道鞭影/它抬起頭來望望前面”

　　他頗有感情地吟誦着，誦完嘆了口氣接著說，“唉，可是欣慰歸欣慰，現實歸現實，敢情到世間匆忙走這一遭是為翻唱《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來了。唉，我老牛的的滿眼迷茫誰能讀懂啊！”

　　一陣哀嘆聲后，羊大叔接上話茬深有感觸地說：“牛兄所言甚是，我們的命運的確是悲劇的一生。你們牛是辛苦一輩子落個‘五牛分屍’的下場，而我們羊呢，雖不辛苦，但最終也會被人類碎屍萬斷。唉，最殘忍莫過於人類啊。如果說生存是一種高貴，那為人類長身體是否有價值或意義可言呢？難道生長的終極是被吃嗎？唉……”羊大叔的一聲嘆息永久地凝結在空中。

　　貓大媽說：“人類養我們這些牲畜就是讓我們為他們服務的，倘若我們有一天不能幹了，他們就總想着處理掉我們。唉，我的一個同事就是因為年事已長，耳聾眼花被逐出家門的。現在人們生活好了，我們貓也受冷落了。有道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可不想做有才不能展的貓呀。誰會想到曾為老虎父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的貓天才也會有下崗的一天！唉，一切盡在不言中，不言中……”

　　坐在一旁聽的狗先生似乎聽得有點不耐煩了，說：“貓大媽此言差矣。現在社會競爭如此厲害，你一旦不適應時代潮流，就會被社會淘汰的。況且，人類還是有仁慈心的，就拿我們來說吧，我們日夜為他們充當門衛，沒有什麼休假與加班之說。人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還經常改善我們的生活，賞給我們骨頭啃……”

　　雞大伯打斷他的話，說：“請問尊敬的狗先生啃的是什麼骨頭呀？”狗先生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這，這……”這時禽群里一陣騷動，眾語紛紜，說什麼“狗與人類穿一條褲子”，“狗是人類的狗腿子”云云。狗先生一時彷彿覺得無地自容，於是保持緘默，退而恭聽。

　　雞大伯接著說：“看了吧，不說大伙兒也能猜出來，虧你還會臉紅。——當然也許這便是我們的悲哀吧，人類欺侮我們，連同類（因同謂之“家禽”，故曰“同類”）也欺侮我們。人類可真夠缺德的，說什麼‘雖雞狗不得寧焉’，我們到底低賤到何種程度？——狗先生，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你也同樣挨罵了呢，還自作多情，說什麼骨頭是人們賞給你的，算了吧！人們那是看着扔掉可惜，才扔給你們這幫狗腿子的，嘿，還真想得美！唉，算了，我懶得再說你。如今我一想到現實就頭痛萬分，明天人們要在我與雞大叔之間選擇其一，殺掉。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還是聽天由命吧。唉，一點微茫的希望也沒有，罷罷……”看樣子他已喪失了生存的信心。

　　最後，鴨大嬸說：“自從有了人類，他們幹壞事的勾當就從未間斷過。殊不知，他們在創造世界的同時，實際上也將把世界給破壞掉，人們正慢慢地把他們自己推進萬丈深淵。

　　“人類養我們鴨子只是圖我們的蛋個兒大罷了，不然我們的命運怎麼能夠相對比較太平，日子相對比較無憂呢？我們雖然不被經常宰殺，但也不能因此而排除偶然，誰知道我們將來的命運會如何呢？誰也無從預料，畢竟命運不是掌握在我們手中。還是為去陰間做好心理準備吧。總有一天人們會遭報應的，總有一天人們會自食其果的……”這時，忽然颳起了大風，一陣風把她的話刮回肚裡。全是寂靜。

　　會議就這樣似是而非地結束了。他們在等待什麼，他們在期待什麼，他們將面臨什麼，他們將擦亮眼睛睜大眼睛去看清人類的那副兇殘相嗎？誰都無從知道，似乎彷彿好像如此。

　　二（翌日，家禽所剩無幾）

　　雞大叔說：“我僥倖今天逃脫了死亡命運，看來我還能活個一年半載的，但誰又能料到生日會不會再拿我開刀呢？‘忘記過去就意味着背叛’，我們要牢記屈辱，奮起革命，將革命進行到底……”他的話說得異常激動，他也是異常勇敢，異常執著，可是此時此刻還有誰能響應他的號召呢？

　　環境冷冷清清。天空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雪。貓大媽打破許久的沉默對她的小寶寶說：“小花，過了今天你就長大一歲了，你要趕快學本領……”一陣風夾着雪花襲來，吞沒了她的話，她打了個寒顫。隨即無言者。

　　一片寂然。

　　狗先生依然緘默如昨；那牛大伯羊大叔都已經無影蹤了，圈裡只剩下兩根貌似掙扎狀的繩子，他們可能現在正在飯桌上進行生離死別的對話吧；據說那鴨大嬸，那一向被稱作“笨天鵝”的鴨大嬸，竟然一展肥翅飛出高牆離家出走了，或許她在這方面能有所造就，那麼就讓我們一同祝願她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