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滌盪燕子樓

　　一、疆場生死紅顏恨

　　唐朝時期，名臣張建封的兒子張喑長得風流倜儻，英俊偉岸，文采斐然，武藝超群，得了文武雙狀元。張喑榮耀京城后，被派到徐州擔任刺史。到任不久，看中了艷名冠蓋徐州的歌妓關盼盼，二人琴瑟合約，情投意合，訂下了百年盟約。鑒於張喑已有妻室，關盼盼又出身低微。關盼盼不僅美貌多姿，而且能歌善舞，又善於詩詞，深得張喑的器重。張喑寵愛她，為她專門在衙門的後花園里修建了一座小樓。因關盼盼跳舞時身輕如燕，張喑就將小樓命名為“燕子樓”。

　　後來，張喑妻病死，張喑準備將關盼盼扶正的時候，就奉命出征平叛去了。戰爭是殘酷的，張喑去后不及一年，就傳來了他戰死沙場的消息。在家的關盼盼面對這晴天霹靂，昏了過去。其實，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之中，上了戰場，誰也保證不了生命，張喑作戰勇敢，總是衝鋒在最前線，死的機會太多了。關盼盼醒過來后，整個人都傻了。張喑的父親張建封聞知消息，特意從京城派人送了信來給關盼盼，叫她不必為張喑守節，可自行改嫁。

　　關盼盼再看燕子樓，只覺得冷冷清清，凄凄慘慘，往日的恩愛情景一幕一幕湧上心頭，使她那顆孤獨的心痛徹難當。下人幫她準備好靈堂，要給她穿上孝服，可是，獃滯的關盼盼突然叫道：“不！他沒死！”關盼盼甩下孝服，瘋了一般衝出了燕子樓。

　　就從那一刻起，關盼盼總是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覺得張喑沒有死，她每夜都夢見一個血人向她呼救，驚醒之後就獃獃地坐到天亮。如此折磨了半個月，關盼盼怎麼也坐不住了，就女扮男裝出了徐州，徑直往邊關來了。

　　當時正是唐朝中後期，各地節度使的勢力漸漸增強，紛紛擁兵自立，淮西節度使吳少陽死後，他的兒子吳元濟自立為王。朝廷發兵征討淮西，領兵元帥是自私自利的尚書令杜燮。張喑就成了杜燮手下的一員大將。杜燮其實根本不會用兵打仗，張喑文武雙全，對軍事部署頗有一套。可是，他的主張不被杜燮採納，相反，杜燮對張喑疾賢妒能，還將張喑降了職。前不久的一仗，張喑帶了一萬兵深入吳元濟的營地，結果全軍覆沒，連屍骨都找不到。

　　關盼盼來到杜燮大營求見，杜燮說你不相信張喑已死，那就到當時的戰場渡糧口去找。關盼盼來到渡糧口，只見到處荒蕪，土地呈黑紅色，可以想見當初張喑的人馬死的慘狀。他們的鮮血染紅了土地，至今沒有褪色。關盼盼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老翁，就向她打聽。老翁看着她憔悴的樣子，嘆息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到這裡來幹什麼？”“我來找我的丈夫。”說著哭訴了經過。老翁唏噓道：“古時候只有孟姜女到邊關尋找夫君，哭倒了長城，你有孟姜女的勇敢，我就幫幫你。我悄悄收留了幾個沒有戰死的人，你跟我去認認，看看有沒有你丈夫。”

　　關盼盼喜出望外，跟着老翁來到一個山洞裡。洞里住着五個人，他們都受了重傷，還沒有完全康復。但是，這五個人中沒有張喑。不過，他們都是張喑的部下，得知關盼盼的身份，個個欽佩不已。他們告訴她，當時張喑並沒有戰死，有兩個親兵跟着他突圍了。但是，前幾天，其中一個親兵傷痕纍纍地出現在附近，正被吳元濟的人追捕着。親兵後來死了，但沒有留下什麼話。

　　關盼盼心想，既然親兵和張喑在一起，那麼，親兵活到了前幾天，張喑也一定沒有死。吳元濟的人追捕親兵，難道說那親兵是從吳元濟那裡逃出來的？關盼盼這麼一想，不由心弦一動。

　　關盼盼不聽老翁和士兵的勸告，執意進了吳元濟居住的蔡州城。關盼盼經過多方打聽，終於打聽到切實消息，張喑果然沒有死，而是因為受了重傷，成了吳元濟的俘虜。關盼盼急忙精心打扮一番，求見吳元濟。吳元濟聽說過關盼盼的名字，即刻召見。關盼盼說明來意，吳元濟道：“你是為張喑而來？”“不錯。”“天下戰死的人何其多，有幾個女人會跋山涉水來尋找自己的男人？好，本王打從心眼裡敬佩你。不瞞你說，我對張喑的才幹十分欣賞，這些日子留他在這裡，就是為了招降他。現在，他已經是我的部將了。”

　　張喑投靠了吳元濟，這是關盼盼沒有想到的。張喑是她心目中的君子，英雄，他怎麼會投靠叛軍？

　　二、絕世歌舞換郎歸

　　關盼盼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千辛萬苦來到淮西，張喑卻已經成了吳元濟的座上客。她喜，她憂。喜的是張喑沒死，憂的日後有何面目回去見張建封和皇上？關盼盼心中百味雜陳，在吳元濟手下的帶領下，她見到了張喑。張喑住在一間豪華房間里，有兩個丫鬟服侍，他的傷還沒完全好，走路還要用拐杖。張喑乍見關盼盼，驚得拐杖落地，恍然若夢。

　　關盼盼撲到張喑懷裡，頓時泣不成聲。張喑用顫抖的雙手撫摩着她的秀髮，含淚道：“盼盼，你太讓我驚奇了，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出現在這裡。”“夫君，你既然沒有死，為什麼不回家？你父親以為你死了，要我自行改嫁，可是，我不相信。而且，你是朝廷派來的平叛將軍，為什麼要投靠吳元濟？”“誰說我投靠了吳元濟？”張喑怒道。關盼盼驚愕：“是——吳元濟說的。”

　　“吳元濟？——唉，盼盼，真是一言難盡。吳元濟捉住我，給我治傷，軟禁我，的確是想讓我投降。但是，我是朝廷的將軍，怎麼會投降呢？這些日子以來，我都在敷衍他，等的就是我的傷好后，回京城去報信。因為杜燮和吳元濟相互勾結，他們設下計謀使我全軍覆沒，讓我沒有一絲回朝廷的機會。”

　　原來，杜燮一到淮西，不採納張喑的建議，結果連續打了幾次敗仗。杜燮本來就是個怕死鬼，又貪得無厭，吳元濟送上重金，就收買了他。於是，他強令張喑帶領一萬人馬來渡糧口攻打吳元濟的先鋒部隊，使他全軍覆沒，沒有臉面回京城去。然後，吳元濟捉住他，逼迫他投降。張喑到了吳元濟這裡，吳元濟就把一切都說了，目的就是要他沒有退路。張喑打定主意，要保住自己的命，尋找機會離開淮西，向朝廷告發杜燮的陰謀。前不久，也是他派那個親兵回去送信的，結果被人發覺。這幾天，吳元濟對他的看守更緊了。

　　夫妻二人正在說著，吳元濟哈哈大笑着走了進來，說：“張喑，你們夫妻在這裡團聚難道不該謝謝我嗎？”張喑傲然道：“是盼盼不辭勞苦找我而來，豈是你的功勞。”吳元濟收斂笑容，又說：“你們夫妻團聚，正好在我這裡好好過日子，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張喑，我欽佩你的才華，你可不要辜負我一番心意。——另外，貴夫人遠道而來，本王要設宴為她接風洗塵。來人，請張夫人過去。”

　　吳元濟的意思當然是不想讓關盼盼和張喑住在一起。關盼盼這個弱女子尋夫而來，說明她和張喑的感情深厚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張喑這麼久都不肯給他一句痛快話，現在正好借用關盼盼來使他屈服。張喑是個英雄，英雄難過美人關，是亘古不變的道理，何況關盼盼是與他有相當感情的寵妾。寵妾在眼前，但又不能擁她而眠的折磨，一定能消磨張喑的意志。因此，關盼盼就被安置在另一間豪華屋子裡。

　　夫妻久別重逢卻不能朝夕相對的痛苦，果然折磨得關盼盼和張喑生不如死。這樣的日子對關盼盼來說，只是精神上的折磨，可是對張喑來說，還多了肉體上的折磨。張喑的腿傷本來就沒有好，當初他腿上中的是毒箭，由於初期拒絕吳元濟的醫治，毒性滲入了血液，全靠藥物控制毒性。現在關盼盼人在眼前，不能和她相親，張喑又怒又氣，怒氣攻心，毒性就擴散開來，每日只能躺在床上。

　　吳元濟將這個消息透露給關盼盼，關盼盼急壞了，怒斥道：“姓吳的，你家世代吃朝廷俸祿，不思報效朝廷，反而興兵作亂，你有何面目去見祖宗？你反就反了，兩兵交接，正大光明地打才是英雄好漢，但是你使用陰謀詭計，害了我家夫君，妄圖逼迫他失節，他不肯變節，你就利用我一個女流之輩如此打擊他，你還是人嗎？”

　　吳元濟看到關盼盼臉上的怒氣，不僅不怒反而心生一計，說：“好，我讓你去見他。”他帶着關盼盼來到張喑的房中，但不許她靠近床。床上，張喑因拒絕就醫而臉色泛黑，雙目暗淡，但一看到關盼盼，就痛苦地叫：“盼盼，你——你不該來呀！”關盼盼要到床前去，吳元濟道：“關盼盼，你看清楚了，張喑要是再這麼下去，就離死期不遠了。不如你勸他歸順我。”

　　關盼盼強忍着不掉下淚水，喊道：“夫君，你怕死嗎？”“死有何懼？”“好，我和你同赴黃泉。”關盼盼奮力撲向張喑，吳元濟急忙扯住她，怒道：“張喑，你想死還不容易？但是，我不會讓關盼盼死的，我要她做我的女人。”張喑陡然坐起來，指着他吼道：“吳元濟，你是個卑鄙小人！”“我反了朝廷，已經是個小人了，還在乎你罵嗎？張喑，現在我給你兩條路，要麼你降了我，我讓你們夫妻享受榮華富貴；要麼我放你走，把關盼盼留下來伺候我。”

　　張喑氣得渾身發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關盼盼本來傷心不已，聽了吳元濟最後那句話，猛然回過頭道：“好，我做你的女人。”“那麼，你馬上當著我的文武大臣面獻歌一曲，以表心意。”

　　吳元濟當下就召集了所有的大臣，並且把張喑也抬到了大殿上。關盼盼濃裝艷抹，身穿華服，真是光華萬丈，美艷絕倫。她抱着一把琵琶，款款走到場地中央。她玉指輕撥，指間滾動着音律，音韻如流水般潺潺而瀉，她就像飛天仕女圖中的仙子一樣，曼妙輕盈地邊舞邊唱。本來她的嗓音甜美，舞姿翩躚，聽的人感到心曠神怡，舒服極了。突然，琵琶發出金戈鐵馬的鏗鏘聲，唱詞也變成了激昂的《定西番》：

　　身前賊匪猛獸，紅血冷，天地寒，叛長安。狀元膽氣衝天，身遭賊人殘。殿前何懼生死，血潺潺。

　　關盼盼唱完，將琵琶猛力擲向吳元濟，飛身到張喑身邊，抱起他道：“夫君，我們去吧。”吳元濟在琵琶飛到之前就起身一腳踢碎，琵琶碎片四處亂飛，驚得那些大臣連連閃避。吳元濟瞥眼看到關盼盼抱着張喑，正要雙雙撞柱而死，急忙飛撲過來，一掌將他們打倒在地。關盼盼怒目而視，張喑昂然站起，努力穩定身子，本來無神的眼睛里剎時精光四射。

　　吳元濟看着看着，最後問：“張喑，你真的不降？”“不降。”“關盼盼，你也不降？”關盼盼道：“我——夫唱婦隨。”吳元濟連聲道：“罷了，罷了，你們一個矢志守節，一個把我們這些人罵得體無完膚，我服了。我放你們走。”

　　三、燕子樓里血飛濺

　　吳元濟放了張喑和關盼盼，他們夫妻歷經重重艱險才回到徐州。但是，張喑的身體毒性未除，虛弱極力了，再加上連日趕路的勞累，一到家就起不了床了。關盼盼一面給京城的公爹張建封寫信，一面四處尋找有本事的郎中。同時，張喑回來的消息還不能外泄，以免被朝廷知道，要治他打仗失敗又私自離開戰場的罪。

　　張喑身體是不行了，但是還在為朝廷擔心，他一有點精神，就要坐起來寫材料，他要將杜燮和吳元濟勾結的情況詳細地記錄下來，以便讓皇上早點殺了杜燮那個禍國殃民的傢伙。

　　杜燮得知張喑悄悄回了徐州，怕的就是他的秘密暴露，於是派了幾個心腹，星夜兼程趕到徐州。這天晚上，張喑感覺好些了，又坐在床上寫奏章。寫幾個字，就很辛苦地咳嗽幾下，待喘氣稍有好轉，又伏案寫起來。他的雙手都在發抖。關盼盼看着心疼，含淚道：“你都這樣了，還管朝廷做什麼？”

　　張喑放下筆，說道：“在淮西最後那幾天，我的確不想過問朝廷的事了。我想，如果有機會和你活着離開淮西，我們就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好好地過幾天我們的日子。可是，大殿上，你對吳元濟那幫人的痛斥，使我重新看到了自己的責任。我是皇上欽點的狀元，帶兵平叛的過程中，雖說被人算計，但致使那麼多將士戰死，也是我沒有盡到責任。現在，我有責任舉報朝中的奸佞，以清君側。”“可是，吳元濟到底放了我們，你這不是出賣他嗎？”“吳元濟反叛朝廷，已經不是秘密。”

　　關盼盼還能再說什麼呢？她只能默默地幫他磨墨，用憂傷的眼睛看着他吃力地書寫。不久，杜燮派來的四個人翻越圍牆，進了燕子樓，他們摸上樓來，一腳踢開了房門。張喑手裡的筆“啪”地一聲掉在案几上。關盼盼抽身擋在前面，警惕地看着來人。張喑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拉開關盼盼，衝來人道：“你們是來殺我的嗎？”當中一人悶聲道：“不錯。”“是杜燮派你們來的吧，他以為殺了我就不會暴露他的秘密了嗎？”“不管怎麼樣，你今天必須死。”殺手說著揮刀撲來。

　　“慢着。”關盼盼忽然大聲叫道，“你們想不想見見杜燮的乾兒子？”“嗯？”“難道你們不知道杜燮的乾兒子近日來了徐州嗎？他就在我家做客。”殺手不由收了刀。杜燮的乾兒子杜雲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也是個花花公子，他或許因聽說張喑戰死，而來徐州想得到關盼盼這個大美人。聽關盼盼的口氣，杜雲已經落在她手上。看來關盼盼有所防備。雖然殺張喑很要緊，但因此使杜雲丟了命，他們回去也沒法向杜燮交差。

　　關盼盼其實是急中生智，杜雲是來了徐州，也請求了幾次要見她，都被他謝絕了，現在正好拿他來救急。關盼盼帶那四個人下了樓，一路走一路在想該怎麼應付。剛出了燕子樓要往前面大廳去，牆頭上又飛下幾個身穿夜行衣的人，他們一來，就順利地解救了關盼盼。原來他們是張建封派來的。張建封接到關盼盼書信，猜到杜燮會有這一着，就趕緊派人來徐州，囑咐他們暗中保護張喑和關盼盼。

　　有了保護的人，關盼盼就更膽大了。幾天後，奏章寫好了，關盼盼讓人秘密送往京城交給張建封。不料，送信的人在半路上被杜雲給截住了。杜雲已經得到杜燮的密信，早就密切注意着燕子樓的行動。他拿到張喑寫給皇上的奏章和材料，交給了他們的同黨。

　　數日後，皇上突然下詔逮捕了張建封，又讓杜雲做了欽差，奉旨來到徐州，煞氣騰騰地進了府衙。

　　關盼盼匆匆趕來，怒道：“杜雲，你公然闖入我家，想幹什麼？”杜雲冷笑道：“張喑接旨——”張喑在關盼盼的攙扶下急忙跪倒。杜雲大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張喑身犯三大欺君之罪，罪不可恕，着令欽差杜雲，務必將張喑一家滿門抄斬。念張建封素日無過，賜其父子毒酒一杯，留其全屍。張喑之妻沒為宮奴。欽此。謝恩。”原來皇上給張喑定了三條大罪：一、張喑奉旨平叛，作戰不利，致使數萬將士慘死，犯下瀆職大罪；二、將士戰敗，必定殺身成仁，然而張喑滯留叛軍吳元濟處，未能守節盡忠，成了可恥叛徒；三、徐州乃朝廷重鎮，動搖不得。張喑成了叛徒，潛回徐州，妄圖做叛軍內應，毀滅大唐。

　　關盼盼和張喑聽完聖旨，夫妻倆均面容慘然。杜雲一聲令下，頓時，燕子樓里風雲變幻，哭聲震天，鮮血飛濺。之後，杜雲命人取出毒酒，關盼盼急叫：“夫君不要喝！”張喑苦笑道：“我早該死了。當初不死，如今卻害了全家，我愧對列祖列宗啊。盼盼，你多多保重。”說完取過毒酒，毅然喝了下去，然後跌在地上。關盼盼撲在張喑身上，哭道：“我不該去找你呀，夫君！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全家！我是你們張家的千古罪人呀！”她返身抓住杜雲的衣袖，叫道：“皇上昏庸無道，殺了我丈夫，我也不想活了。你給我一杯毒酒吧。”

　　杜雲扯起關盼盼，冷笑道：“你想死？不，皇恩浩蕩，不會要你的命。你是張喑的小妾，不是他的正妻。聖旨上說得明白，張喑之妻沒為宮奴，既沒說他的小妾做宮奴，也沒說該斬殺。所以你是自由之身。”關盼盼瘋了一般地叫：“一定是你們——是你們使了手段，不要我死。”“不錯，是我們不要你死，誰叫你長得這麼美麗？你要是對張喑舊情難忘，就把他一家安葬了。否則，你就到館驛來找我。”

　　杜雲哈哈大笑着揚長而去。

　　四、碧血青天樓中燕

　　關盼盼懷着滿腔悲憤埋葬了家裡的人，此後她沒有再哭。她哪裡也沒去，就住在燕子樓里，孤零零地打發著歲月。杜雲來過，杜燮也派人來過，不過，他們都沒有安什麼好心，好在關盼盼以心死為借口，拒絕了那些臭男人。

　　關盼盼真的就甘心這麼過下去嗎？不是，她時時刻刻在想辦法為張家平反。可是，她一個弱女子，既沒能力殺了杜燮為張喑報仇，又見不到皇上，何況那昏君寵信奸臣，根本不將張家的事放在心上。

　　一年後，杜燮在和吳元濟私下見面時，不知為什麼，兩人發生了爭執，吳元濟一怒之下就將杜燮殺了。唐軍失去了主帥，朝廷就派了大將李溯前去平叛。不久，李溯的營帳里來了個年輕俊美的男子，名叫張奇。他說他是吳元濟的手下，是吳元濟逼迫他加入叛軍的。他願意裡應外合，消滅吳元濟。果然，在張奇的計劃下，李溯先是捉了吳元濟手下幾個得力的大將，削弱了他的實力，然後張奇讓李溯攻破了吳元濟的軍械庫，張奇帶人火燒了蔡州南門。吳元濟終於失敗，被李溯用囚車押送到了長安。

　　吳元濟打入天牢后，李溯來探監。吳元濟苦笑道：“我是你的手下敗將，沒想到你還會來看我。”李溯說：“你本來也是一員猛將，可惜你走錯了路。今天來不光是看你，還想弄清一件事。當初張喑有沒有向你投降？”“投降？張喑本來是個難得的人才，他要是投降了我，我也許不會失敗，至少不會失敗得這麼快。你不知道，當初我為了得到張喑，花了多少心血，結果他的女人關盼盼來找他，我就徹底失去他了。關盼盼痛罵我的事，你不會沒有耳聞吧。”

　　李溯鬆了口氣，說：“張喑沒有向你投降就好。吳元濟，我讓你見一個人。”隨即，牢頭帶進一個男裝打扮的人來。吳元濟仔細一看，驚訝道：“你不是楚楚——關盼盼嗎？”

　　原來，吳元濟得到張喑一家出事的消息后，派人來到燕子樓。關盼盼當即跟隨來人到了淮西，見到吳元濟。關盼盼有意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姿態，使吳元濟對她倍加疼愛。他也沒有強迫關盼盼嫁給他，而是讓她住好吃好，關盼盼感動說：“我和張喑畢竟夫妻一場，讓我為他守孝三年後，就嫁給你。”

　　關盼盼本來是個歌妓，她雖然不再做老本行，但是卻組建了一個歌舞班，訓練她們表演美妙的歌舞，取悅吳元濟。同時，她化名為楚楚。關盼盼用計使吳元濟和杜燮產生矛盾，並借吳元濟的手殺了杜燮。後來李溯被派來平叛，她又化名為張奇，裡應外合，使吳元濟兵敗被擒。吳元濟被押送到京城后，關盼盼才恢復女兒身，悄悄進了李溯家，表明了身份。李溯答應取得吳元濟的口供，為張喑一家翻案。

　　關盼盼又悄悄回到徐州，等待李溯的好消息。兩月後，李溯到了徐州，宣讀了聖旨，皇上果然給張喑一家平了反。但是，皇上要關盼盼進宮去做梨園教習。關盼盼真是先喜后驚，結巴道：“李、李將軍，我不、不能進、進宮。”李溯說：“張喑已死，你孤身度日，何其凄苦，不如進宮去，日子總比現在好。本來你為張家做的也夠了，該讓你脫身而去過自由日子了，但是皇上——盼盼，你可不要違背皇上，再惹來殺身之禍呀。”關盼盼哀傷地想了片刻，然後道：“李將軍，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關盼盼將李溯帶到樓上。床沿上正坐着一個人，居然是張喑。李溯驚愕不已，關盼盼說，是皇上的那杯毒酒救了他。張喑本來身上就存留着毒液，皇上賜他喝毒酒而死，沒想到毒酒正好克制了他身上的殘毒。張喑的身子日漸好轉，只是雙腿癱瘓，下不了床。張喑既憤恨家人的冤死，也挂念着平叛的大事，於是謀划著克敵之計。正在愁苦無法將他的計策用於實戰的時候，吳元濟就差人來看關盼盼了。關盼盼知道只有消滅了吳元濟，並且從他那裡取得真正的口供，才能給張家平反，於是毅然去了淮西，採用張喑的計策，取得了成功。

　　現在，張喑已經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關盼盼眼望李溯，凄然道：“李將軍，你說我能進宮嗎？”李溯只得囑咐他們小心防備，千萬別讓張喑沒死的消息外泄。

　　李溯回京稟明皇上，沒想到這個昏君勃然大怒，說關盼盼不知好歹，索性下旨要她進宮當妃子。欽差居然又是杜雲。這小子在杜燮死後，投靠了另一個有權有勢的大臣，還升了官。杜雲向關盼盼宣讀了聖旨后，調笑道：“恭喜呀恭喜，幸好當初你沒有跟我，對不對？”“呸！你更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又不是張喑的正妻，何必為他守節，趁着青春年少，你進了宮，說不定能得寵，日後飛黃騰達了，念在我愛慕你一場上，可別忘了我。”

　　關盼盼突然抱起一隻花瓶摜在地上，花瓶碎了。她飛快地拾起一塊碎片往右臉上一劃，頓時鮮血直流。杜雲驚道：“你——你你你竟然毀容？”關盼盼握着碎片，凜然道：“你回去告訴皇上，我關盼盼生是張喑的人，死是張喑的鬼，我寧可毀容，也要為他終身守節。”

　　關盼盼用毀容的代價，終於免去了進宮的悲劇。可是，當幾個月後張喑病體完全康復，又可以練武的時候，李溯突然又一次來到徐州，並帶來了皇上的旨意，要張喑和李溯一起，再次出征。原來又有一個節度使叛變了。李溯想到張喑這樣一個人才，要是一輩子見不得光，那不是屈死他了嗎？如果他立下赫赫戰功，就可以光明正大生活了，於是推薦了張喑。皇上本來就為自己的江山擔心，有人能平叛，自然求之不得。但聖旨寫的是要他將功補過。

　　關盼盼怕極了，怎麼也不肯答應張喑出征，她寧可和他偷偷摸摸地過日子，也不願意和他再次分離。她抱着李溯的腿，泣不成聲。張喑看看李溯，拉起關盼盼，心痛地說：“我知道你怕什麼，你為我犧牲得太多了，我原該帶你離開這裡的。可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一個堂堂七尺男兒，難道要縮頭縮腦過日子嗎？”“可是，皇上害了我們一家呀！上次出征，弄得家破人亡……”“盼盼，這不是你會說出的話。我不為皇上，為的是受苦的百姓。叛軍猖獗，受苦的是老百姓呀。盼盼，你等着我，我一定會帶你過平靜生活的。”

　　關盼盼看到張喑的英雄氣概，知道自己不該拖他的後腿，於是抹乾淚水，說：“好，我就在這裡等你。”

　　張喑披甲出征而去，從此卻再也沒有回來。消滅了這裡的叛軍，那裡又有人叛亂，唐王朝已經烽煙四起，張喑縱然有才，也消滅不了那些妄圖瓜分天下的野心家的心。數年後，當張喑積勞成疾，終於戰死的確訊傳回后，關盼盼就在燕子樓里絕食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