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傷的國度

　　憂傷的國度

　　我不喜歡南方的雨，因為它一下數日，瀝瀝不停，使我心煩意亂，抑鬱中更添憂傷。

　　這真是個叫人憂傷的國度。街頭、商場、酒吧、網吧，處處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夜晚亮起的燈叫人看不見滿天繁星。行走時，我瞧得見人們眉頭的焦急與慌張，匆匆的腳步似在追趕命運的列車。即使在咖啡廳里，我也瞧得見他們敲打鍵盤或翻閱雜誌，涼了桌上的熱飲。陰森的雲下，人們回憶過往千年的榮光，細雨沖刷掉舊城，拔地而起的是陌生的水泥建築。人們大概只願回憶，卻不願舊的回憶在現世存留。玻璃幕牆裡我照不清自己的身影。

　　人們包容書籍的泛濫，嚮往成功學與經濟學如昔日的八股，卻不願包容海子的天真、王小波的憤怒。我在父親的書架上在沒尋到祖父的書，他日漸失敗的投資讓他眉頭滿是憂愁。他像其他他認識的人一樣無意文學，無意哲學，新興的微信叫他着迷，卻與我們話越來越少。從北京已擴到大興的地鐵我看得見這個城市的前進，但日漸擁堵的交通與漸長的房價卻又將這一切淹沒。

　　至今我仍時常想起抱着城牆痛哭的梁思成，想起梁已消失的故居，殘破且日漸消逝的四合院，新生的高樓，地產商的利益，政府的改革與民間的呼籲，往昔與新生錯綜複雜的糾纏在一起，漸多的路口叫我一次又一次迷路，夢與現實混沌不清，像速度漸長的鐵路飛馳之中遺忘了慢的節奏。銅鑼鼓巷裡琳琅滿目，卻總少些舊書里泛黃的描寫；長城上滿是遊人，卻腳步匆匆，不願歇息一會兒，臨望秦漢時的舊景。國圖已修了兩年，漸多的藏書似像外界炫耀的珍寶，當借閱時卻又難上又難。自由與民主在艱難中前行，可生存與就業擺在大學生頭頂，他們似乎忘了五四時憤怒的理想與夢。人們在冷漠中迷茫，政府在改革中搖擺不定，夜裡聽見父親的哀嘆似聽到整個國度的憂傷，在被燈光照亮的夜空里，憂心忡忡。

　　這個國度，像個憂傷的詩人，在歷史的十字路口上左左右右，搖擺中前行，模樣狼狽地叫人心痛。

　　父親談論他朋友們在外偷情，似在咖啡廳里喝咖啡般輕鬆。母親整日惶恐，看着漸趨沒落的家無能為力，在與友人的閑聊中消磨時光。在我回家時督促不停，說我像父親年輕時聰明，讓我專心學業，將整個家族的未來托在了我的肩上。在她的目光下我總是無法逃避，從未敢說出寫作的夢想。金錢與地位支撐着家中的一切，包括我的學業，而文學在他們眼中與此無緣。這或許不是一個允許我們文藝與浪漫的時代。

　　妹妹尚在為考學發愁，看她被試卷與課外的補課淹沒似看到了幾年前的我，替她哀傷童年的無趣，卻無能為力。哀嘆一聲，在沉默中似看到了傳承千年的科舉在當世如幽靈般徘徊，明日的夢成了今日的負擔。

　　曾在憂傷時碰到因悲傷而在樓道獨自哭泣的陌生女孩，不忍無聲走過，便為她買了杯奶茶已表安慰，她看我的目光如看傻瓜，嘴角卻又揚起絲微笑。她轉身走掉后，我呆站在那不知所措，從此再未見過。可現在想起時，仍為她那刻的笑而滿心快樂。

　　逐漸的才知道，正因這個國度濃郁的憂傷才使我深愛上她。我看着她在舊城中新生，在迷茫中緩步前行，為她憂傷，為她難過，卻又為她在黑暗中顯露的晨光而痴迷。就如此科我坐在圖書館里試圖用筆鋪展她濃郁的愁，卻又因對面那寧靜而美麗的女孩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