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聲音

　　陌生的聲音

　　你有沒有聽過這麼一種聲音，寬大的秋葉砸地而落，擲地有聲，像來自大地深處的沉重呻吟；

　　你有沒有看見這麼一種陽光，微眯着眼睛，在睫毛上投射下一道彎彎的彩虹，如跳舞的精靈；

　　你有沒有聞到這麼一股味道，純粹的乾淨，夾雜着泥土、腐葉、樹榦吐納的氣息，以及風的清涼；

　　……

　　久不入芝蘭之室，不聞其香。身處於鋼精泥土混雜的建築里，拖沓而瑣碎言語以華麗的辭藻修飾着，看不到溫情的流動；五顏六色的閃動旋轉的電子畫面衝擊人的視網膜；各種人，或機器，或燃燒物，散發的氣味充斥於整個大氣層；無處可逃匿的擁堵世界，每個細胞在叫囂的瘋狂，每個毛孔在張着慾望的渴求。原始的生命被邊緣化，放逐於生活之外。

　　相對於外面高速現代化的都市來說，這座小城是貧瘠落後的。如果你的野心不那麼大，穿着也不要求太奢華，沒有快速便捷的生活節奏也能適應。那麼這座小城完全符合過得簡單快樂所求所需。這座小城，是可以用腳去丈量的真實感，用眼觀得到它的每一點每一滴的改變，那種摸得着、看得見的真切不會讓自我迷失。

　　潛山——這個小城最有代表性自然景區。偶爾的去走一走，賞心悅目，褪去一層忙忙碌碌的疲憊，在靜謐的大自然中觀心觀景。也許只有此時此刻，人會毫無防備的摘下面具告訴自己心之所向。拾遺起那些美好的過往，告訴自己現在的生活依然值得珍惜，會在某一天回望時也變成回憶的一部分。

　　閑暇之餘，我與好友們相約騎自行車去潛山。難得的親密時光，大四便是各奔東西的分散，能在這座小城留下絲絲足跡，不枉一場天南地北的相聚。

　　陽光明媚，微風徐徐，遊人如織，一個出遊的好日子。

　　山下，停放着旅遊車、小轎車、自行車等。看來這樣的日子確實迎來不少人。我們走了一小段路，嘰嘰喳喳的鬧成一鍋粥的童聲隱約傳來，越往前走越發清楚，整個山似乎都在顫動。走進，看到的是一群幼兒園小朋友在父母和老師的帶領下出遊呢。老師拿着擴音器喊：“C2四班的小朋友到這邊來集合。”他們快樂而幸福的笑顏與大自然融於一體。

　　生活無限歡樂。

　　我們很快和他們分岔走上了另外一條路，漸行漸遠。樹林迅速吞沒了各種聲音，剩下的蟲鳴和鳥叫愈發響徹。無法明辨那是什麼鳥？什麼蟲？秋天的聲音似乎染上了一絲寂寥。藏在某棵樹上的鳥不止歇地鳴叫，聲聲入耳。我瞬間聯想到那種傳說中將自己插在荊棘上歌唱的那種鳥。如天籟之音流溢出一絲沙啞，雖沒有鶯聲嚦嚦的婉轉動聽，卻別具特色。或許，它是哀鳴秋天同伴們的南飛，只剩下它遲遲不肯離開故園的堅守着，訴說這遲暮的生命。走在青石板道上，不平坦卻有種踏實感直抵心房，林里的清涼風從四面襲來，一股涼氣絲絲浸透早已收縮的毛孔。細長的階梯旁陪伴着一盞孤燈，整體有着古舊的歐式風格，四四方方，由朱紅木架構架的瑩白鏡面猶如漢白玉，彌散着溫暖的光線。挺立而孤傲，與清風白雲，與樹木花鳥。看吧，一盞現代路燈也可以孤立於幽靜之處，遺世獨立。

　　一層一層的踏着階梯，我會莫名的覺得路燈會指引我到達另一個奇異世界。就像愛麗絲被一隻兔子帶到一個仙境，生活着一群懂得說話的動物，如《納尼亞傳奇》里的孩子不經意間走進大衣櫃后的一個夢幻般冰雪天地。

　　偶爾抬頭，會看到湛藍的天空如一面翡翠，上面嵌刻着魚鱗般有層次感的雲朵，真是美不勝收。秋天的太陽是個溫文儒雅的謙謙君子，收斂它的刺目耀眼的光芒，讓我們可以直視的平等。樹葉遮天蓋地，卻也不妨它灑下一地的金子，驅走一些寒氣，投下斑駁樹影。

　　一切如第一次來時的景色，卻又陌生得緊，心境亦大不同前。所謂“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大抵如此。我們來到山上的寺廟，真是大變樣了，用大理石雕刻一座宏大的觀音菩薩，寺廟也建設的更加豪華。本是悠悠延伸的石路，開拓成一條雪白的大道橫陳至山下，曾經那一大片的樹林啊，現在尋覓不到蹤跡。新鮮的黃土是那些倒下的樹木漫溢出的血液！人們都祈求菩薩的保佑，護欄上系滿祈福的紅絲帶，承載着人們沉甸甸的祝願。那些被砍倒的無言生命紮根大地，它們又可以去向誰控訴這份哀痛。若是菩薩慈悲，她該是不忍佇立在一片倒下的生命之上吧。廟宇居於偏遠之地才靈，而不是顯赫的佔用其它生命之源。只是人們不懂。

　　菩薩在上，應憐憫！

　　世間有些事是人為的改變，而有些人卻始終接受不這扭曲的裝飾。

　　匆匆而過，留下一道揮不去的陰影。

　　我們拖着疲憊的身體開始下山，在樹林掩蓋的長椅上休憩。有些美好事物是個人力量無法挽回，我們只能闔上單薄的眼皮，它可以幫我們暫時遮住那些不願看到的。眼睛總在活動，看人臉色，看視頻，看黑板，是時候靜下心聽聽這個世界。

　　關上了心靈的窗戶，聽覺此刻變得靈敏。時而有一聲“嗒”的聲音在近旁響起。我以為是路人的腳步聲，便問朋友：“過路人嗎？”她們回：“是落葉聲”。山上的落葉捲走春夏的繁華，只有秋的穩實才這般沉重吧。突然睜開眼，看見了陽光在睫毛上跳舞，隱蔽的角落飄搖着一根瑩瑩的蜘蛛網，折射着五彩的顏色，看似脆弱實卻堅韌，原來陽光是大自然的染料。

　　久違的陌生聲音再度在耳邊回蕩，清風正擁吻着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