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師恩

　　在我的讀書生涯里，接觸過許多位老師，其中最讓我難忘和懷念的是曹芳老師。記憶中的曹老師短髮齊耳、個子高挑、待人和善，戴着一副深度近視眼鏡，很有知識女性的韻味。曹老師擔任我小學一到三年級的語文老師兼班主任。雖然她沒有授予我高深的知識，但她真誠、善良的品德深得我的敬重，每憶起心中就湧起感念之情。

　　曹老師家和我家同在一個鎮上，她和媽媽關係也挺好。那時從大人們的閑聊中了解到曹老師家鄉在江蘇省南京市，她遠嫁到安徽省內一個窮鄉僻壤的小鎮，說起來還有一段佳話。抗美援朝戰爭時期，曹老師的哥哥和她的老公同在一個連隊，一次戰鬥中，曹老師的哥哥受了重傷，是老公不顧槍林彈雨將他背回了安全地帶。後來為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哥哥將妹妹嫁給了比妹妹大十多歲的救命恩人。曹老師的老公到現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聽大人們都喊他大隊長，不知道是因為在部隊里是隊長，還是後來生產隊的隊長，還是兩者兼有。他國字型臉、大眼睛、黑皮膚、不苟言笑，總是一副正氣凜然的表情。小孩子不聽話，大人一說大隊長來了，小孩子就會變得乖了。曹老師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她的第二個男孩是先天性痴獃，常常受到沒他大的小屁孩欺侮， 不懂事的我是個幸災樂禍的旁觀者。男孩長到十五、六歲時，不知什麼原因去世了。現在回想這些往事，感覺到曹老師是一個很不幸的女人。

　　因為讀過書，有點文化的曹老師成了一名民辦教師，在鎮上小學任教。 我報名讀書時，得知曹老師是我們的班主任，心裡特別高興，因為在我的意識中男教師很兇，喜歡打人，女教師不會。進入校門的第三天上午，發生了一件現在想來很可笑的事情。開始都是曹老師進進出出教室，忙於我們的事務，我也以為一個班只需要一位老師。正式開課的那天上午，第一節課時走進來一個神情嚴肅的中年男人，手裡還拿着一本數學書，原來是學校里的校長兼任我們的數學老師。對於他早有所聞，學生都怕他，我也親眼所見過。

　　那年春天，家裡的月季花開滿枝頭，紅艷艷的非常好看。聽姐姐說學校門口經常有一位老奶奶賣花和瓜子之類的。記不清是媽媽讓我去的還是我自個兒想出的，我也摘了半籃子花兒去學校賣。可是沒有一個人買我的花兒，倒是有一幫調皮的男學生圍着我起鬨，上課鈴聲響了也不離開。這時從校園大門走出一個男教師，他眉頭緊鎖，目光嚴厲，對着孩子們大聲叱道：“都在幹什麼，還不去上課，耳朵聾啦......”那些男孩慌得一溜煙跑了，本來就不知所措的我也受了驚嚇，抓起籃子逃也似的離開了。後來知道他就是校長，如今成了我們的數學老師，想起賣花的經歷，我感覺自己是做了壞事，認為他還認識我，心虛膽怯起來，就挎起書包，端着小板凳跑了出去。剛出教室門，正好遇到了曹老師。她問我怎麼了？我說不念書了。曹老師就死死地拉住我，不讓我回去，我也抱着板凳不鬆手與她抗爭着。終究是人小力弱，我被曹老師拖到了辦公室，她也累得是精疲力盡。其他老師見狀勸道：“先給她回去再說吧。”曹老師一鬆手，我就像小貓一樣竄了出去。晚上曹老師去了我的家裡，我挨了訓不說，第二天還得扛着板凳回去。

　　曹老師性格溫柔，心地善良，從不會打罵我們。遇到孩子調皮就佯裝生氣高舉起教棍，可久久地落不下來。喜歡她就想得到她的關注，記不清那次我是故意課堂上亂插話還是故意不完成作業，當曹老師朝我舉起棍子時，我竟是滿不在乎、笑嘻嘻地看着她。曹老師終究是嚇唬我，舉起的棍子又落下，柔聲說道：“以後不準這樣啦！”讓我挺失望的，體驗一下曹老師的懲罰也是一種幸福。那時不懂事的我們經常有吵嘴、打架的現象，課餘時間曹老師輔導學習差的學生，還要解決學生之間的矛盾，忙忙碌碌的她就像一位慈祥的母親，不厭其煩、悉心教導。一次課餘曹老師提出一個建議，讓同學們把那些因為鬧矛盾互不理睬的學生拉倒一起，讓他們互相喊一下對方的名字，就算和解了。我們管這個活動叫“拉講話”，此後我們班吵嘴打架的現象少了，同學之間也比較團結。放學路上，我們也喜歡和曹老師走一塊兒，聽她唱歌或是講故事，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打打鬧鬧熱了，脫下的外衣就塞給曹老師。

　　那時的我喜歡曹老師， 喜歡看她提高嗓門、有節奏地點着頭教我們讀拼音和漢字，神情專註投入。我們也個個張大嘴巴、搖頭晃腦地跟着讀：“a、o、e、人、口、手......”我喜歡看她摘下眼鏡擦拭時，出現的一張陌生的臉，心裡在犯疑惑，不戴眼鏡的曹老師和戴眼鏡的曹老師怎麼就像是兩個人啊？我幻想自己也像她一樣，戴着副眼鏡，站在講台上，指揮着一幫小不點，多麼神氣啊！我小小的童心充滿了遐想。時光飛逝三十餘載，步入中年的我每憶起這些往事，內心還感動不已。

　　三年級后曹老師不再擔任我們的語文老師，她又從一年級開始代課。那時的老師生活清貧，沒有私心，全心全意教導着我們。在她的循循善誘和諄諄教導下，我們從懵懂的孩童開始到一個能夠獨自讀書寫字、懂得一些事理的少年，此間飽含着曹老師多少的汗水啊！如今回想，總是對那時的老師們油生感激之情。

　　如今離開家鄉已經有二十多年了，偶爾回去一趟，也是匆匆離開。也經常向家鄉的人打探曹老師近況。陸陸續續中知道她後來教師轉了正、老公因病去世了、退休后別人為她介紹了個老伴、離開小鎮住在了縣城、偶爾也回小鎮看望自己的兒女......如今算來曹老師也是七十多歲的高齡了，我衷心祝她老人家健康長壽，晚年過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