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好

　　這次江南之行，來得有些突然。匆匆的打點行囊，慢慢的開始旅程，正是我心底最為真實的寫照。“江南好，風景舊曾諳”，腳步踏過的地方，莫不寫進心中、筆下，是為記。

　　一杭州

　　相間五年，又見西湖。

　　我曾經說過，杭州，是唯一一個我去了還想再去的城市。——那次酒隙間，聽老唐也做如是說，原來西湖的美麗，存在於好多人心中。

　　行前，特意看過氣象預報，這個周，杭州一直都是有雨的。剛好看了半個西湖，煙雨便籠罩了這座城市，直到我們離開，再也沒有放晴過。西湖，在淡淡的雨霧中，濃妝淡抹。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這片湖光山色，既有雷峰塔，又有岳王廟，既有三潭印月，又有斷橋殘雪，黃鐘大呂和小橋流水如此的自然融合。千百年來，西子湖畔，傾倒了無數過客。

　　重遊岳王廟，那四個白鐵鑄成的奸臣跪像，依然匍匐在岳王墳前。從前人說，“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現如今，連生前名都顧不得了，哪裡會有人顧得身後名？岳王廟的香火不斷，“精忠報國”傳唱了一千年，終究是改變不了風波亭下，“莫須有”的千古奇冤。岳王廟，留給每一個進來的人，以慢慢的思量。

　　杭州是綠色的，蔥翠掩映的西湖，璀璨的一如嵌入杭州的明珠。這個時候，陌上業已花開。從麴院風荷出來，騎上租來的自行車，沿着蘇堤，看柳浪，聞鶯啼，緩緩而行。碧波蕩漾中，小舟往來，遠處的雷峰塔在綠叢中漸漸顯現。絲雨如拂，把自行車停在路邊，撐起一把油紙傘，置身煙雨西湖，如畫如詩，一時間，天廣地闊，渾然忘記了自我。在花港碼頭，換乘木船，去看湖中小瀛洲——三潭印月島。綠島凝翠水雲間，湖中有島，島中有湖，三潭印月勝景雖不可見，單隻島上巧奪天工的亭台樓榭，也是花紅柳綠，步移景異，正當得“水光瀲灧睛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了。不斷地有小船從湖中的三座石塔邊轉來轉去，清風煙雨，直要把遊人熏到醉中去了。坐在小瀛洲的亭子中，遠眺雷峰塔，斷橋會的美麗傳說從“千年等一回”的歌聲中，愈來愈近。

　　到杭州，據說西湖不可不看，靈隱寺不可不看。對着靈隱寺山門的那面佛牆，寫着“咫尺西天”四個大字，可見靈隱對於自己的靈性是有相當自信的。順着石徑走去，樹叢漸漸藏不住百福莊嚴的紅檐黃牆，古稱“雲林禪寺”的靈隱悄悄地露出面目。佛門凈地，真的是一片靜廖，好多人都放慢了腳步，少了喧嘩。這座始建於東晉的古剎，古老的讓所有人心生敬畏。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們的作為，莫不被佛家看的清楚。喜歡極了寺外的那池山水，潺潺小溪，頗有些九寨的顏色。倘能夠住在這“錢塘第一福地”，讀書寫字，看山色，聽水聲，我想，斷然不會再有所求的了。

　　龍井茶、虎跑水，被譽為西湖雙絕。號稱天下第三泉的虎跑泉，位於杭州大慈山定慧寺內。輾轉到了虎跑，拾級上山。一路上，野花兒放開了許多，星星點點，忽然這半山冒出一個亭子，那山腰現出一尊石像，極盡精巧之能事。曲徑通幽處，便是定慧寺了。遊人甚少，有限的幾個同遊人，走到半途，只看到外牆“虎跑泉”三個大字，合個影，算作到此一游，便紛紛下山去了。可見，有人奚落國人旅遊，也並非虛詞。這裡是李叔同（法名弘一）出家的地方，辟有李叔同紀念館。館中高懸弘一法相，及他所倡導的“以恕己之心恕人，以責人之心責己”。寺內別院，典型的江南小院，別有一番洞天。透過綠蔭望去，正是虎跑泉，很不起眼的一方泉眼，砌在石欄間，泉水冉冉，流淌了這許多年。名氣這麼大，可單以氣勢論，虎跑甚至不如濟南黑虎泉。只是這樣講，未免被坊間笑話。

　　康熙、乾隆爺倆個下江南的故事太多了，杭州好多事情都要跟他們扯上關係。百年老字號的皇飯兒酒樓，坐落在高銀巷。據說是當年乾隆出行，在老王家避雨，隨意吃到一頓小餐，食慾大開，御筆“皇飯兒”相贈，店家藉此成名。沾着皇家的氣息，樓內的乾隆魚頭、東坡肉，在杭州相當有名氣。只是依我看，東坡肉倒是很合胃口，魚頭反倒平常。走在清河坊、高銀巷中，不時感到恍惚，時空似乎置換，如同走在北京的前門大街。

　　在杭州的這幾日，若要說感同身受，那便是，這座城市，仍然是我想着再要回去的地方。

　　再會，杭州。

　　二西塘

　　知道西塘，是因了小昭同學的一篇《西塘無故事》。無故事的西塘，在她的筆下滿是纏綿悱惻。那個夏天，便存了心思，定要去看一看，西塘會是個什麼模樣。

　　離了杭州，有一個時辰的車程，在心中盤旋了許久的西塘，便遙遙在望了。

　　依然細雨如絲，只是稍稍起了風，有些涼意。在新區下了車，一排排的人力三輪候在那裡，車夫很熱情的圍上來。人生地不熟，實在不知道向哪個方向去，無奈何只好平生第一回坐上這種人力三輪。訂好的客棧老闆，正在迎秀橋等着我們。

　　沿着煙雨長廊，一直走到客棧。我對西塘的第一印象是，這裡實在不愧是江南六大古鎮之一，觸目所及，滿是陳舊和凌亂。艄公慢慢的搖過，河裡的水也變的沒有了水的模樣，慵懶的似乎都流不動了。心下里，立刻想到了鳳凰，那艄公的號子和清澈見底的沱江。就連西塘水邊的河燈，也似乎少了沱江上的靈動。心底里，卻還是有一些不甘心。西塘，被那麼多的人傳唱，有那麼多的人前往。如何在我的心中，竟成了這幅模樣？！也許，這個世界上，缺少的並不是美好，而是發現。

　　能夠一個人去鳳凰，卻千萬不要一個人去西塘。那個地方，寂寞的讓人心裡發慌。在西塘的日子，我無比熱切的希望，有好多的人跟我在一起，喝酒、唱歌。回來以後，好多人一起喝酒、唱歌的時候，我又莫名的煩躁。在西塘的我，完全變了一個模樣。

　　用一個小時，幾乎就可以走遍西塘。河上，偶爾劃過一條小船，靜到沒有了木槳激起的水聲。水邊，常常遇到來這裡寫生的小女孩。停下腳步，看着畫筆隨着她們的心意而漸漸生動，心中莫名的柔軟起來。不時擦肩而過的一對對男孩女孩，讓朋友大發感慨。如今的年輕人，已經可以不遠千山萬水，來這個古鎮打造自己的浪漫愛情。回想自己，實是滄海已去，桑田已遠……那些小巷子，斷然不能並排走過兩個人，有的窄到幾乎要斜着身子走過。大紅燈籠亮起的時候，抬頭，只一線天光。

　　每個客棧門口，都豎著“雕花大床”的招牌。雕花大床成就了西塘的美好，讓西塘若有若無的添了許多色彩。我沒有逐個去看一看，這裡的雕花大床是不是都一個樣子。想來大戶人家，總是要講究一些，雕花總是要精細一些吧。我住的那家客棧，打眼看那雕花大床，年代並不久遠。如此，便少了許多的意味。如何想象豐富，也絕不會有古時的大家小姐曾經在這裡住過。悶悶的躺下來，我甚至懷疑它的堅固性。真是難為了雕花大床，要讓眾生傾倒。

　　枕河人家客棧附近，有一家的蹄髈，肥而不膩，甚是好吃。我乍看到的時候，便有垂涎一尺的慾望。食肉者鄙，我卻如何也改不了這個陋習，常常只圖大快朵頤，把一切都拋之腦後，管它這裡高，那裡高的。除此，西塘再無合我胃口的美食。

　　從巷子里穿行，看那些古舊的屋子。有一家上鎖的木門上，貼了許多的紙條，其中一張寫到：“我不缺男人，我缺像樣的男人。”只一句話，西塘讓我笑了好半天，我覺得這裡還是有一些可愛。江南古鎮，比之鳳凰，多了一些細緻，少了許多意趣。鳳凰有一些粗線條，越來越讓我迷戀。如此看，自己終究不能細緻起來。

　　在西塘的晚上，落寞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