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行之二 ·沙湖

　　8月10日在經驗老到的導遊的一路催促和引導下，我們的旅遊團隊終於從大門口眾多的人群中先人一步登上了遊艇。用電瓶作為動力的遊艇安靜而快速地劃破安靜而闊大的湖面，只在遊艇的後面留下一行人字形的波浪。剛才在岸邊擁擠、吵雜的人群，一進入這浩淼的沙湖就顯得和這沙湖一樣安靜了，倒不是沒有了剛才吵雜的聲音（人們在遊艇中為眼前的景色不時地驚嘆着），而是在這安靜而浩淼的沙湖中，這麼多的人和這麼多的吵雜實在是不算什麼，它就像是一粒沙子投入了水中，驚不起半點回聲。在這裡，讓人真正體會到了什麼是自然的偉大。

　　沙湖，其實就是沙漠中的一個湖泊。在她的四周是大片的沙漠，沙丘一個連着一個環繞在湖的周圍，甚至在湖水的中間也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沙丘。在這裡上演着生命與死亡的對峙。

　　遊艇在靜靜的湖面上快速地滑行，兩邊的湖水中靜靜地矗立着一簇一簇的蘆葦，這裡的蘆葦是特別的，他們並不連成一片，而是高高地、筆直的、獨立地站在這浩淼的湖水的中間，遠離岸邊，只在遠處的沙丘邊緣長着一片片的蘆葦。他們靜靜地矗立着，是那樣的從容與淡定，並不為我們這些陌生的過客的到來而驚動。他們既不為我們的驚嘆、讚美而覺得榮耀，也不為我們帶來的吵雜、打擾而覺得不滿。遊艇在這些蘆葦中穿過，頂多是驚起了一兩隻定力不足的飛鳥而已。是的，對於這些自然的精靈來說，我們只不過是些自以為是的過客而已，什麼“落霞”、“孤鶩”，什麼“平沙落雁”，什麼“大漠”、“孤煙”，“長河落日”不過是些自以為是的應景的呻吟罷了。遊艇載着我們很快的就過去了，帶走了相機中的留影，帶走了應景的感嘆，身後留下的，還是靜靜的湖水、矗立的蘆葦和他們依然淡定的神韻。遠處的沙丘漸漸地近了，又漸漸地遠了；那水天相接處，幾個漁人在小舟上張網，看不太真切，也終於漸漸地融入了水天一色中了。天空是那樣的藍、那樣的透明、那樣的高遠，幾撇淡淡的白雲懶懶的飄在藍天，永遠高高遠遠得在你的前面，叫你想追而永遠追逐不上。

　　遊艇停靠在了湖邊一片連綿的巨大沙丘下，沙丘底下潮濕的沙灘上，匍匐着疏疏落落的小草，它們互相牽連着，在氳氤蒸騰的水汽中努力地生存者，它們完全的匍匐着，緊緊地貼着沙地，卻也是充滿了生機。沙丘的頂上、藍寶石般的天空高高地掛着只有拳頭般大的熾白的太陽，太陽毫不保留地投下他火一樣的熱情，淡黃的細沙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天地間的色彩是那樣的單純而明亮。在這裡，天地間的色彩似乎就只有亮藍、純白、碧綠和土黃，絕無灰色的過渡，一切其他因遊客的到來而生的雜色，在這乾淨利落的陽光的照耀下，也都變得純凈了。在這裡，大自然這個偉大的畫家，在她的調色板上，絕對都是乾乾淨淨的純色而沒有調過的痕迹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直接而純凈，沒有半點遮掩和含混不清。這純凈的光輝照耀着你，讓你無法直視。我只有帶着崇敬的、膜拜心情來瞻仰、來朝覲了。

　　沿着沙丘下專為遊人搭建的木板路走着，很是方便，省卻了在沙漠跋涉的辛苦，卻也隔絕了與自然親近的機會，心裡雖然感覺不能盡興，卻不得不跟上團隊的腳步，直到遠遠得看到高高的沙丘頂上幾抹淡淡的綠色，使我再也忍不住離開了隊伍去追逐生命的奇迹。跟導遊打了聲招呼，獨自走上追逐綠色的攀登。我跋涉在鬆軟的黃沙中，細細的沙子直沒上我的腳背，滑進我的鞋子，但隔着襪子我並沒有感覺到硌腳，也許是那沙子太細了，反而覺得有些柔柔的溫情。腳步有些蹣跚，也有些氣喘，但那幾抹綠色在召喚着我。越來越近了，當更近一點的時候，我驚喜的看到這幾株枝幹被風吹的彎曲匍匐，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枝幹還是被風吹的裸露出來的根的植物，居然在她那細細的綠葉間還開滿了小小的、但卻是紅紅的花！我能聽到我的心歡騰起來，我連走帶着爬，我終於來到了她的跟前，我跪倒在了她的面前，懷着敬意，端着相機，拍下了她的芳姿。聽導遊介紹，這裡是很少很少下雨的，沙丘下的沙湖水完全是地下水滲出來的。那麼，在高高的沙丘頂上的這幾株植物是怎麼得到維持生命的水的呢？難道她們的根能延伸到幾百米以下？還是僅僅憑着湖水蒸騰出的一點點水汽而生存？正因為她們的堅守，沙丘下那萬頃碧波才不至於消失在滾滾流沙中的吧？果真如此的話，她們不是付出的太多，而得到的太少了嗎？而這看起來如此乾枯、消瘦的生靈，卻活得如此的坦然、從容，甚至還不忘一展她紅紅艷艷的熱情！後來聽導遊說這就是紅柳，當地人稱紅姑娘！哦，那小小的、紅艷艷的花兒，莫不是你羞澀的愛情吧？！而此時的我，應該算是你忠實的粉絲了。

　　駐足沙丘，放眼四望，久居高樓叢林間的逼仄一下蕩然無存，只感覺天地高遠、蕩氣迴腸，胸中有的只是豪氣萬千，竟然有一種飛升的眩暈，彷彿靈魂正從我的顱頂飄出，旋轉着向明亮的藍天飛去······。我從沙丘的緩坡上來，看着另一面沙丘的陡坡，那近乎90°的陡坡聳立着，沒有一點人走過的痕迹。沙丘的底下卻是一片生意盎然，大約遊人的腳步還沒有到達。那裡一大片的盈盈綠意恣意而爛漫地呈現着，她招引着我的目光、我的心靈、我的腳步，可我卻沒有馬上向那片綠色奔去。我猶豫了，擔心我的熱情的景仰會打擾了這片寧靜，我過度的熱情會驚嚇了這些沙漠中可愛的精靈。可我還是忍不住對這可愛生靈的朝拜的慾望，不顧一切地向著她們探出了腳步。我順着近乎90°的陡坡，一步一探的走去，我的雙腳深深的陷在沙中，細細的沙子隨着我的腳步向下滑落，我又猶豫了一下，生怕滑下的沙子會掉落到谷底的那片綠色上。當確認了滑下的沙子不會掉落到那片綠色生命的頭上時，我加快了我的腳步。接近了，接近了，在毒辣辣的陽光照耀下，空氣中飄散着一陣陣的清香，越是接近香味越濃。哦，在這兩座沙丘底部的轉折處，在這樣一個僻靜的所在，竟然長着如此水靈、嬌嫩、柔弱的生命！她在僻靜處靜靜的散發著她的幽香，那小小的、毛絨絨的綠葉間羞澀的開着米粒似的白花，安然而恬靜！我小心地蹲跪在這片綠色的外圍，生怕我這陌生人的腳步碾踏了她們的安靜。我用生澀的手按下相機的快門，我要把這些自然的美麗精靈帶回到人間，讓凡俗的世人也有幸一睹她們的芳容。

　　旅行團的腳步總是那麼的匆匆，容不得你與這些美麗的自然之靈做更多的交融。我不得不依依的離開，去追趕大家的腳步。再次登上了遊艇駛出沙湖，心中正在做着不捨得告別，卻在將要離開的時刻不期而遇了一大片荷塘，那田田的荷葉層層相接、連綿不絕，與碧波漣漪的沙湖呼應着，荷葉間嫣紅的、雪白的荷花靜靜直立，真的是“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了，只是在這裡同樣映日的還有雪白的荷花罷了。我又一次不知身在何處了，難道我回到了家鄉江南？難道我這是在西子湖畔？

　　這沙漠中的沙湖，沙湖中的蘆葦、荷塘，沙丘上的紅柳、沙丘下的小草，在世人的眼裡，她們的生存環境是那樣的艱難，但她們或寧謐安詳、或從容淡定、或頑強堅守，她們都將自己的生命綻放到了極致！不管她們的模樣是乾枯蒼勁、直立挺拔，還是嬌姿欲滴。是的，在這些大自然的生靈面前，我們能說什麼？我想，任你什麼樣的語言都是蒼白的。我們能做的就只有頂禮膜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