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大師·大愛

　　鎮上有座規模不大的廟，每日香火很是旺，只因有一個懂禪的大師，了空。鎮里的善男信女遇到什麼不解的事總愛向他諮詢，雖不能頓悟但終究得到些啟發。

　　閑暇時，我總喜歡去山上和了空大師下一局棋，品一壺茶。和智者打交道的好處就是片言隻語也讓你似醍醐灌頂。

　　·大學者，囊括大典，網羅眾家之學府也。

　　一日，我與大師在後院品茶，想及前些幾日在大學中的生活，不由困惑，“大師可知，何為大學？”

　　大師為我斟滿茶，問：“小施主可是遇到疑惑了？”

　　我輕嘆了口氣：“不久之前我入大學實在是一件可喜之事，然而幾月生活下來，我卻越發感到困惑。何謂之大？何謂之學？何謂之大學？要說這大學，比之以往的初高中不過占更大的地，有更多的教師而已。若說好也不見得好在哪裡，可每年卻有數不清的人想擠進去。”

　　禪師不語，半響才說：“這幾年，我到處遊歷，也聽到一些話。‘

　　大不自多，海納江河。惟學無際，際於天地。’小施主可知這一句出自哪？”

　　“浙大的校歌。”

　　“確實。‘大學’之‘大’，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大’，而不是自以為自己很有學問的‘大’；而‘學’是指學問，學問幾乎是無窮盡的，因為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學問。”

　　“所以大師的意思就是‘大學’是包容世間學問之地？”

　　“小施主一點即通。大學比之初高中，多了自主學習的機會，也多了接收四方學文的機會。可是，施主也要知道，大學有的不只是學問。大學之‘大’。因有‘大家’而謂之大；大學之‘大’，因有‘大師’而為大；大學之‘大’，因有館藏豐富的圖書館，設備先進的教學大樓，實驗室和濃郁的校園文化氛圍而謂大；大學之‘大’。因有‘大學生’而謂大。

　　我聽后，久久不語，手中的茶也漸涼。想起清華大學曾經的校長梅貽琦說過的一句話“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不免淡然一笑，那曾堆砌於心的疑惑也都煙消雲散。

　　何為大學，是為大家，大師，大學生與大環境中吸納世間學問。

　　·大學之大，因有大師而為大

　　村裡人都喜歡叫了空住持為大師，我也跟着他們這樣叫，但了空不希望我們這麼叫他，他似乎更樂意別人喊他禪師。問他原因，他只是搖搖頭說：“我還不夠格。”

　　我很是不解。“那住持眼裡，何人才稱得上是大師？”

　　“辭海上說大師是指‘有巨大成就而為人所敬仰的學者或藝術家’”。我既不是學者又不是藝術家，怎敢擔大師之名！”

　　我笑：“大師錯矣！羅丹說過‘所謂大師，就是這樣的人：他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別人見過的東西，在別人司空見慣的東西上能過發現出美來。大師傳禪佈道，又豈不是從別人認為平淡枯燥的佛經里發現它的美來？”

　　了空撫掌大笑：“小施主這些話也是有些道理；老僧倒是受教了。那在小施主眼中，哪些人算得上是大師呢？”

　　“想孔先人被稱為‘至聖先師’，着實算得上是大師了吧！”

　　“奔波四方，傳經授學，心懷宇宙之大，是為大師。”了空師傅撫須點頭。

　　“師傅前日教我大學之道，說道‘大學之大，因有大師而為大。’那想那北大的胡適，魯迅，季羨林等人稱得上是大師了吧！”

　　“學富五車，學識淵博之大，是為大師。”了空大師依是點頭，“那小施主可知，還有一類人，也稱得上是大師？鄉野老農，教子犁耕；家中婦人，授女機杼；孟母三遷，擇鄰而處。一己之身，盡己之力，撫育他人，哪一個算不上是大師？”

　　聽完這一席話，我真是受益匪淺。

　　何謂大師，以己之力，授業於人，皆可稱。

　　·愛己及人，是為大愛

　　一月從學校回來，放下行李，正欲上山聽了空大師講佛理，卻碰上大師要出門到村裡作法事，大師便邀我同往。

　　一路上我和大師聊起佛經。

　　“佛法中講愛嗎？”我一直很好奇倡導四大皆空的佛家人是否講愛。

　　大師一笑，說：“佛法中從不說愛，只說慈悲。”

　　“愛與慈悲有何不同？”

　　“其實慈悲與愛是一回事，一個覺悟，一個迷惑，一個心覺，一個心迷。迷了的時候叫做愛，覺悟了叫做慈悲。”大師拈花一笑，“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那什麼是愛呢？”

　　“《佛法概論》中說：論到情愛的根本，應為自體愛即深潛的生存意欲又名我愛。佛陀在南傳《增支部》1-75經言：即使一個人用心找遍十方任何角落，也找不到一個自己愛他超過愛自己的人。十方所有眾生愛他們自己超過愛別人。所以，愛的根本是自愛。”

　　我低下頭，略有所思：“愛為自愛，那大愛又有何解？”

　　“小施主以為呢？”大師不回答反問我。

　　“大愛無敵，大愛無聲，大愛無礙。”我回答。

　　大師笑笑，正色道：“為救落水少年，溺水身亡，你認為這是大愛嗎？”

　　“陌路相逢卻能捨己救人，是為大愛。”

　　大師似是料到我會如此回答，輕輕搖頭，說：“連自己都不愛的人有何資格談愛，更何況是大愛。”

　　“都說‘地藏王菩薩，地獄不空，誓不為佛；觀世音菩薩為除惡虎，而捨棄佛位，此等為大愛’大師認為呢？”

　　“都只是他人的評價。佛家人只知慈悲而不知愛，又何來大愛。”

　　“那大師怎麼看大愛呢？”

　　“愛己，愛人，是為大愛。”

　　大師的話說完，一縷清風吹起，帶來一陣清爽。大師像是受到贊同般，欣然大笑，腳下的步伐越發快，似要乘風而去。

　　我一怔復爾一笑，快步追上前去。

　　何為大愛，愛己及人，是為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