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燉香“開江魚”

　　立春剛過，熱空氣和冷空氣就發動起戰爭來，你爭我奪搶佔被冰天雪地侵略了一個冬天的地盤。冷空氣和熱空氣這一打架，就颳起了春風。溫度也隨着風的大小忽高忽低，太陽在南方匆匆地趕來勸架，看誰也不服誰，最後搞了一下平衡，冷空氣先走，過幾個月再來，熱空氣留了下來，這不，剛剛才暖和起來，大江和小河也就開了。

　　黑龍江這地方，春天開江的時候，分為“文開江”和“武開江”兩種。由於近些年暖冬較多，冰面就一點點化開了，基本都是屬於不聲不響的“文開江”。武開江”現在很少發生，已是很多年看不到了，我小的時候就見過一次“武開江”，到現在還有點心驚膽跳的感覺。

　　“武開江”那年，春天的天氣一直不太正常，一連氣颳了半個多月的狂風。一天夜裡，突然，一聲巨響，江好像埋上炸彈引爆了，洞開的江面上，江水頓時上下翻滾咆哮，上面飄着的大冰排，像一匹匹脫韁的野馬，攜着狂風，嗷嗷地叫着，往下游衝去，巨大的冰塊撞在一起，拱起來有小山包一樣地高，站在岸上看，非常壯觀，非常震撼，感覺大自然的威懾力太大了。在“武開江”的日子裡，江邊周圍屯子里的男人們都不睡覺，披着大棉襖，叼着小煙袋，有的人去江邊看熱鬧，有的人蹲在房前屋后，聽着遠處冰塊撞擊聲，好像聽到交響樂一樣舒心，因為，春風撕開了江面，他們就可以撒網打魚了，開江的魚最香，最搶手，能賣上個好價錢。

　　朋友來電話，讓我立刻下樓去江北吃開江魚去，我打了一個“錛”。今年的春天和往年不同啊！公款大吃大喝受控制了，公車也不敢用了。

　　朋友大概猜出來我的顧慮，馬上說：“是我的哥們費好大的勁才“淘騰”的嘎嘎純江里的魚，去江套子里吃。”

　　大概是多年沒有吃到嘎嘎純的開江魚了，有點要淌出“哈喇子”，馬上上了車。

　　春風得意馬蹄疾，那是古代，現代是春風得意車輪疾。不幾分鐘就出了城，行駛在廣闊的鄉野上。

　　遠方，大江如一條白白的哈達，搭在剛剛有些泛青的大地上，第一趟開往俄羅斯的幾艘大拖輪出發了，紅紅的國旗在春風裡飄蕩。

　　近處，點點的干枝梅已微露出胭脂的紅，透過一層薄薄的霧紗，隱約可以看見不遠處濕地中，青草已經有些蒼翠，快樂的小鳥在樹梢上唱着情歌，那邊的鳥似乎聽懂了語言，一起過來開音樂會。

　　讓霧霾煙熏火燎欺負了一個冬天灰濛濛的天空上，露出來大片的蔚藍，如水洗一般乾乾淨淨的，白雲飄過來，飄過去，互相接吻，說悄悄話。翔飛的老鷹躥進雲層里，不知道是去扯一塊白雲擦擦羽毛，還是和夥伴們試比誰飛得高。

　　鄉間的大道，奔跑的小四輪車上來着化肥、農藥，風兒吹開了村嫂頭上紅紗巾，村哥給她圍上，妻子一個溫柔頑皮的笑，喜得丈夫心暖洋洋的。

　　左邊，草地上，羊兒撒歡，牛兒頂架。右邊，喜鵲落在豬身上，青蛙也叫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沒有欣賞夠一路的春景，吃魚的江叉子到了。

　　這裡是朋友的幾個夥伴平時打魚蓋起來的小房子。今天臨時在江邊用大土快壘起一個簡易的鍋灶，灶上面放一口大鐵鍋，幾個人正在忙活着。朋友從江邊水裡的網兜子里抓出來幾條大小不等的鯉魚，鯰魚，胖頭魚，嘎牙子魚，還有不少泥鰍魚….他對我說：“別看這些魚大小不均，各式各樣的，這才是純江里的野生魚。”我看了一下，果然跟漁池裡養的魚不太一樣，這些魚鱗發白，身子也瘦，腦袋也有點小，不像人工餵養的，一個個都肥頭大耳。朋友的另一個夥伴大概是廚師，他拿過一個粗棒子，照一條有三斤多重的魚腦袋就是一棒子，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魚，頓時“腦震蕩”了，老實了許多。他馬上用專門刮魚鱗的工具，三下五除二，把一堆的魚收拾得乾乾淨淨。大鍋里的豆油吱吱地響鍋，他把魚扔進鍋里，煎一會，翻一次身，有兩個來回，魚身上黃洋洋的，隨後撒上一把鹽，大塊的姜、整根蔥、整瓣的蒜，又從江里舀上一盆水倒進鍋里，放上粉條，豆腐，沒有其它佐料，蓋上鍋蓋燉上了。鍋底下的干樹枝在江風的吹拂下，火苗特別旺，噼里啪啦的柴火響動和鍋里的水哧邊聲協奏在一起，有滋有味的。

　　東北有一套俗嗑兒，不雅，但挺貼切，叫“四大香”：“開江魚、下蛋雞、回籠覺、二房妻”。下蛋老母雞吃過，確實香。回籠覺也睡過，確實甜。二房妻沒有感受，不過，我想一定很美。若不然，為啥過去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為啥舊社會達官貴人要妻妾成群，為啥現代社會有點權有點錢男人很熱衷於“包二奶”……

　　大家邊等鍋里魚開鍋，邊聊着：開江魚之所以特別的香，原因是東北的冬天時間長，魚兒在整個冬天的都在水裡忍飢挨餓，體內的脂肪已經消失殆盡、廢物也排放得異常乾淨，其肉質變得非常密實、不肥不瘦的。如果，開江後晚了一段時間，春氣入水，魚兒開始吃東西了，吸收物華的同時，也吸收了很多的濁氣，便沒有那種鮮美魚肉的味道了。

　　掀開鍋蓋，顫巍巍的魚肉，乳白色的豆腐，油汪汪的湯，飄蕩的熱氣，隨着早春的風，瀰漫在整個沙灘。自己動手，喜歡啥，就舀啥，半大碗魚，半大碗湯，大家圍着大鍋席地而坐，大塊吃魚、大口喝湯，喝着小燒酒，毫無顧忌地神侃，別提有多過癮。

　　開江魚香味，熏醉了春日的太陽，紅潤潤地掛在西天邊，這是春天裡特有的雲彩。。

　　泥土的氣息撲進車窗，好像一隻溫柔的酥手拉着我們，我們極不情願戀戀不捨說一聲再見。回過頭望去，江邊的漁火正旺，那是又一夥來吃開江魚的人。鄉下的人以特有的方式迎接着春天。

　　春天那裡？春天在鄉野中，春天在人們的笑臉上，春天在開江魚的美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