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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夢恍惚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我夢見自己跌到了一個幽深的黑谷,到處泛着綠瑩瑩的碎光,陡峭的岩壁上垂掛着一條條手臂粗的藤蔓,縱橫交錯,一動不動,彷彿是死去千年的毒蟒。四周靜極了,只能聽得見我粗實的喘息聲。我想呼叫,可卻像一個啞子,憋了半天,只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哀號。聲響處剛剛撞到岩壁,就聽見一陣翻江倒海的宏音,撲楞楞,嘰喳喳,從我的頭頂、岩壁的四周旋起,像一團黑壓壓的烏雲迅即升起,我受驚跌坐在地上,看不見那一絲絲僅有的光亮。濃雲越升越高,聲響越來越遠,聽清了,原來是一隻只棲息在這裡多年的蝙蝠和寒鴉。

  ??我終於打定了主意,顫巍巍的爬起來,手撫岩壁,希望能夠找到離開此地的機關,可尋了良久,心底那一點點希冀像午夜后的篝火越來越弱,漸漸熄滅。我知道,我真的成了這個黑暗的主人了,也許這裡將是我的歸身之所,我將在這裡慢慢老去,直至咽下生命的最後一口氣,再難離去。不,也許死亡並不會那樣大度,它既然用他那黝黑的長袍把我挾到這個暗無天日的處所,想必也早已把我的名字畫到了生死簿上。等到他興緻來時,一揮手把我帶去,帶到那老祖母嘴邊時常嘮叨的地域,有牛頭,有馬面,有陰慘慘的青面獠牙,有白森森的血刃骷髏,還有那幽幽的奈何橋、昏昏的孟婆湯,黑白無常應當早就熟悉,他們是世人進入閻羅殿的第一任領路人。想想,有點怕,於是,我想逃。

  ??逃,終究是徒勞,我彷彿是那籠中的鳥、綉盒裡的蟋蟀、斗場上的鬥雞、鬥牛,任我如何努力,到頭來,結果都和起初一般無二,像那拉磨的笨驢。可又不是,它們終究能夠有些光亮,動些手腳,而我在這裡只能凄苦長嘆。看自己在這一團黑中漸漸融化,像一塊兒冰被丟進了翻滾的沸水中。水開了,是的,再難見到冰的身影,那應該稱它水了。那我呢,我是我呢,還是無盡的黑暗,沒人認識我,沒人憐惜我,誰能料到在這不僅的黑暗中有我在獨自蜷縮。

  ??我伸出手掌來,看不見分毫,原本依稀可見的岩壁也不知在何時悄然隱遁,如果不是我的腳還有知覺,我真懷疑我是否變成了一個無所憑依的遊魂。我死了嗎?應該不會吧,還沒見到那黑黑的長袍,那黑白無常長垂的紅舌。聽說,李白死時有長鯨前來為座騎,李賀死時緋衣人也對他說白玉樓成,而我,大限未到,那麼,我來這裡做什麼呢,這裡離家有多遠啊?也許很遠很遠,也許也會很近,像家裡後院的地窖,成年不是也黑通通的嗎?媽媽去哪了,應該早過了呼喚她孩兒吃飯的時刻。爸爸呢?在家裡還是在遠方?是接我回家還是到更遠的地界?我不要去,不要,他們都不守時,我要讓他們找我再久點,一直到日升日落、月出月隱。

  ??我要去了,獨獨的走了,在這個天地間遨遊,向那更高更高的三十三離恨天上飛去,看看那玉皇的靈霄殿,看看老君那煉丹的兜率宮,紫氣東來,僅留下五千字的真言,青牛西去,再沒了蹤影,原來逃到了這個處所。白玉樓怎麼不見,難道天帝也會撒謊?謫仙人謫了多少,下界非只一個太白,還有東坡,還有許多。一整個天宮仙家星羅棋布,你去了,他來了,也會像人世間的悲歡離合,也會像那嫦娥的居所有圓有缺。我在飛,在飛,看眼前雲來霧去,看腳下鶴唳鹿鳴,誰在叫我,聽不到,也聽不清,是不是那白髯的長庚,還是那猴臉的悟空,不管他了,再也不想理會。

  ??我常想,當我老時,像那懸垂於西的太白,霜髯在那長風裡飄浮,和着我那腰間的巾帶,一伏一起,一起一伏。死,再也不怕,不怕,生命只在一呼一吸間,沒了呼吸,靈魂又該怎樣放蕩?人說,天界只能容留智者、聖者、賢者,地域也只緝拿作姦犯科的種,那麼說,幽魂野鬼該是何其的多,多少,怕不重要。

  ??我常想,看看天,看看地,看看紛紛攘攘的紅塵,奮筆疾書,可惜我不是江淹,郭璞的五色神筆不會給我,不能筆下生花,只能胡塗亂抹。我常想,走走腳下的路,登登腳底的山,讓生命的一點點脆弱的痕迹散落的廣遠,徐霞客已死,拿破崙已故,我將和誰相伴。逃離,在這顆煩亂的、虛浮的心底逃離。遠離自己,是不是就等於遠離了天地。小隱於野,中隱於市,大隱於朝,此刻我身何屬?看不見的內心,只能夠在無人時、無事時觸摸到寂寥。有種想哭的錯覺,已經被那風塵掩了多少層的面,眼淚再也不見,最後一滴淚的滑落都彷彿已落到含毛茹血的邃古。共2頁,當前第1頁1 文/妙庵居士

  ??聽聽,又有誰在私語,一說好,一說壞;一說黑,一說白;一說生,一說死。聽聽,聽不懂。我的腳步走了很久嗎?不會的,腳還沒潰爛,連紅腫都沒有。還要走,是跑,是逃,後面有人在緊緊地追逐,緊緊地,不快不慢,就差一步,就在腳下,仔細端詳,是自己的影子,又是一團黑,和天空那蒼白的月相映,中間驚醒了多少寒蟲宿鳥,也在奔,也在爬,也在猛拍着翅膀,也在聲嘶力竭,像一個個囚押幾個世紀的囚徒,陡然大赦。

  ??我長號了,終於號叫了出來,因為四周無人。向那幽僻的角落奔逃,那面肯定有荒墳、有古廟,有那跳跳閃閃的磷火,藍瑩瑩的像是哪座木屋裡老巫的眼,蜘蛛網結了一圈又一圈,燕子巢搭了一個又一個,斷壁殘垣,一片一片,像是千年前的鬧市一瞬間把寧靜追回,看那枯樹上禿鷲,俯衝下來,叼啄着誰的心肝。

  ??西風吹了又吹,黃葉落了還落,渭水的波濤還沒消歇,長安的古道已堆積了厚厚一層,踩在上面,彷彿聽得見《秦王破陣樂》、聽得見《霓裳羽衣曲》,可依舊看不到那刺目的明黃,看不到醉人的粉面。於是還是走,還是跑,還是逃。在這個無盡的黑道上我獨行了一時,還將走向永遠,永遠的那頭當然不會有我,只會有我呼出的氣,和我的心,是耿耿,也對,或是拳拳。

  ??亂髮當風,那該是太白、東坡的豪情,我只有低低的苦吟,默默的行走,卻少了放翁的瘦驢、長吉的小童。我還在走,看了許多,也不見一個故影,走還是留?不停的追問。笑還是哭?憑誰作答。手掌撫心,心跳依然;張皇四顧,萬籟俱寂。心向何方?身向何方?此心伸向何方?我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靜待閉合,從誰的手中奪下了長劍,湛藍的青刃殘留的血跡還沒幹,意欲讓我的頸將其搵去。我知道,任何的終結都將歸於無言,那麼橫劍頸上,且就冷了心腸、赴了黃泉。

  ??黃泉終究是不黃,還是那幽幽的岩壁,還是那凌亂的藤蔓,還是那驚慌的我,在這深深的黑暗中,眼望着那本該有的青天。依舊不能找到任何逃身的溝道,依舊是不能言。我知道,那黑色的長袍目下是不會來了。他定是高高在上,舉着半杯新鮮的人血,看我現在的窘態,笑個不停。不行,縱使不行也要撕破他的臉,我暗暗支起了身子,用全力向前躍去,像一隻飛向下一個黑暗的黑蝴蝶,無遮無攔……

  ??我好像是醒了,心裡一片茫然,我只知道那被褥和枕側定有我帶回的汗漬和淚痕,何時能幹?

  ??

  ??2007年3月29日

  共2頁,當前第2頁2 文/妙庵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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