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在今夜......

　　今天是周日，路上的車輛比平常多了幾倍，好堵車。劉欣開着車手不停的按着啦叭，坐在副架的我也莫明的心煩着對她吼; “按什麼按，煩死了，沒看到別人都一樣啊 `` 此時，我深知周日這麼多車是去哪的，煩着只是在逃避而已。堵車多數是返鄉祭祖的人，清明到了。這是活人的哀思節，卻是逝去人的歡樂節，是過逝人的年。這一天，大江南北，長城內外的炎黃子孫大多數都在舉辦着各種各樣的祭祖活動。

　　我好怕再次漩進那痛苦的哀思中，好怕在紙錢的飛舞中，一點一點過濾着記憶的憂傷。回放着一幕幕曾經的別離，彙集着一滴滴思念的淚水，一次一次觸碰着心底的疼痛，好怕好怕自己心被掏空的那種不真實的感覺......

　　回到家，天已夜色。涮洗完畢，大字型的倒在床上，不知啥時迷糊中被電話唱響而醒，怎麼也睡不着了。乾脆，起來泡杯咖啡，拿起零食盒，倚靠在床，吃着喝着想着心思。想着逝去的父母，想着在扶桑國因酒架受傷的家弟，想着遠方的朋友。想着我們赤裸裸的來到人世，拼搏幾十年，失意也好，輝煌也罷，在最後那刻，除了身上那套壽衣與那身裹布以外，什麼都無法帶走！包括對人世一生的記憶。

　　不由的，更加感嘆於曾盲目為了追求結果，而放棄了許多過程中的風景，錯過了許多美麗。突然間明白，事情都與生命一樣，過程才是最重要，而結果，即是終結。

　　誠如父親的被害死，他們無非同是在這清明時節飽受着詩歌和火紙的欺瞞，飽含着塵事紛擾的苦澀和新芽嫩葉做作的嬌態，一同組合的習慣性景象，飽享着子女和更遙遠的子孫們稀里嘩啦的踏青般的叫嚷，一些寫在火光里攤開的信箋，忍耐着灰暗的春天和隱晦的天氣所帶來的嘆息和責難。

　　在這個痛心節，毫無疑問地成為一個虔誠的行為、對死亡又一輪的誤會和自作聰慧的慰療。它瑟縮在酒之外，在挽帳和火紙之外，守着這最後一塊荒蕪的坡地，它驚懼這個連結人世最後的驛站，會在這一天再次被掠走。想着這些，我身感涼意，披上睡襖，把被子裹緊胸前，感覺暖些。我從生活回歸了意會中的清明，可我要如何再皈依到生活中去？我在清明來臨前的夜不由自主的沉思着。

　　拿起床頭筆記本,想敲打些什麼，又不知該怎樣寫。想着怎樣把想說的話，如何援引到每一個力求貼切的文字中去？我知道，不會有一道轍痕歸依我的漂泊，也不曾再獲得來自另外一個世界，關於我靈敏與混沌無序心態的警醒。

　　我思着，斯人已去，更多的是，應當是把父親身上的一些優秀品質繼承下去，而且應該是有意識的。有些品質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我繼承下來，只是自己沒有意識到罷了。

　　父親性格淡定，不慎言語，他對我們姐弟卻是關愛有佳，小時候，父親因為工作忙，我們一家總是聚少離多。研究古文物的學者是很辛苦的，記得當年，那個稚嫩的我總是跑到路口看着來往的車輛，問媽媽：“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呀？” 媽媽總是抱怨的說：“回來了又怎樣，還不是要走”。那怨恨的眼神至今讓我難己忘記，那時的我，是多麼盼望父親早點回家啊。

　　記得小時候父親有假時便帶我去書店買書，路上總愛把我的小手攥在他溫暖的大手中，那種感覺好溫暖，好安心。我們一邊走一邊說笑着，父親那麼的年輕高大，我是那麼的小，但是那場面確實那麼的美，讓我至今記憶猶新。從那刻起，我心中便常常記着，我是父親的女兒，我的掌心留着父親的溫暖，血液里流淌着父親的激情，眼神里繼承着父親的剛毅。所以，我會努力，我會堅強，定做一個父親的好女兒！

　　隨着時光的流逝，我對父親的感懷，很多時候都是不願意說出來，而更多的時候則是深深地埋於心底，可能是怕牽引起無邊的痛楚而晦沒成一種幽深的隱私。所以，父親的影像和故事我的確不太敢回憶，因那種痛和感傷一般人是很難讀懂的。尤其是他剛去世的頭幾年，我們姐弟是不敢提及的，只能用歲月來掩埋心界的幽憾！漸漸地在心底里形成了一個時間的冢，憑添幾回夢境的土，流幾番夢醒后的殘淚而己。

　　人們都說，舔犢之愛是人類的天性，因此，就連橫眉冷對千夫指的魯迅先生也為別人戲說他太嬌慣兒子海音時，做過一首《答客誚》回應：“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知否興風狂嘯者，回眸時看小於菟”，詩中談到即使是狂風呼嘯的老虎，出門時也不忘回頭時時看看它的小老虎，舔犢之情幾乎是作為動物界的本能，不論是作為高級動物的人類，還是作為低級動物的其他生靈，都被上帝賦予了一種神聖的使命，天然具有保護自己兒女的本能與意識，但做兒女的我們，很多時候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母愛與父愛，覺得是天地間理所當然的，其實，我們反思過來看看，雖然舔犢之愛是人類的天性，而我們的反哺之心是否尚存呢？《紅樓夢》里的一首《好了歌》幾百年來被人們廣為傳頌，其中的一句尤其寫實：“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我己歲至中年末，彷彿剛剛爬上山頂的人，突然間看清了上山和下山的路途，突然有了兩種行路的感覺比較。那麼勢必逼迫我要站在父親的角度重新審視自己的人生。早些年讀過朱自清的《背影》，一直納悶那樸實的文字里究竟有什麼會讓人感動。在語文課上我問過老師，在書中我問過朱自清，在心裡，我問過自己。《背影》一文中，那再簡單不過的語言，再真實不過的父子之情，甚至連煽情都來不及，卻能使文中的主人公和讀者都潸然淚下。我在給至今還不懂事的家弟信中也提到過這篇文章。想讓他明白那文字中蘊藏着的骨與肉的內涵。可他能明白嗎？

　　“相思盼滿月，月夜望清暉”。有人說生離死別的痛苦會隨時間的推移減退,而我對父親的懷念卻一定會與日俱增。在我想表達對父親的情感和懷念時，不得不常感到自已語言的貧乏，有一種說不清的遺憾。同時又有滿腹的心酸和痛苦鬱積在胸不得發泄的苦惱。為此，我希望父親能在天上的某個地方看到我，聽到我的呼喚,感覺到我的思念。父親啊，今夜，您的女兒在無限思念您的悲痛中倍受煎熬 … 父親啊！您現在一切可好，天堂里是否溫暖啊！不知您在世界的那一邊，母親還是那樣的欺負您嗎？如果還是那樣，女兒將多燒些錢給她，讓她對您好點。也讓我悲痛欲絕的心情得到一點寬慰！

　　今夜，又讓我想起我剛參加工作時，至今還留着的，父親寫給我的信。文中有這樣一段話; “我親愛的女兒，你要懂得，一個人的美麗不是給所有人看的，也不會是所有的人都會看着你美麗。支撐一個人美麗的是品德、氣質與文化。“ 青春飯” 總有吃完的時候，惟有書香熏陶出來的優雅和從容才會伴隨你一生。女兒,你閑時要多多讀書，你對工作的態度讓爸爸欣慰啊！``

　　今夜，我還記得， 有次部里頒發獎章，邀請親人參加。當我從領獎台上下來時，父親走到我身邊，擁抱着對我說了聲 “謝謝”！這時，我分明看到他眼裡有亮晶晶的東西在閃爍。我知道，父親的感動，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麼很偉大的事情，而是因為我做的事，對他來說意義重大。我想對父親說一聲 “對不起”——我不應該讓你對我說 “謝謝”，女兒只是工作上努力了些，這樣一個小小的事，我卻讓您等了那麼久！

　　父親啊！我還真是一路被您的感動和鼓勵成長為今天的我的！您如果不被人害死,而活到今天，您的女兒會不會因為有您老人家燭照着，是不是也會像別的女人一樣享受着幸福啊！

　　敬愛的父親，女兒今夜寫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湛滿了我對您的愛和敬。不知不覺，臉上己有什麼不由自主的滑落下來.......

　　我知道，今夜的我將枕着清明前又一年思念的薄涼和抑鬱，帶着那不能塵封的傷感入夢.....準備着去扶桑國看澤雨帶給我的另一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