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蘋果園

　　七十年代初，我們居住的的松花江邊變成生產建設兵團運送貨物的小碼頭。在這個碼頭上來往停泊的是一些小型貨輪，小客船和小軍艦，以及檢查航標燈塔的航標船。

　　73年春季的一天早晨，碼頭上開來了一艘運送果樹苗的小貨船。小貨船靠岸后，一個身材高大長滿絡腮鬍子的中年船員走到正在江邊收漁網的父親面前。

　　船員開口：“大哥，打聽一下，在這兒能不能買到老母雞？”那個年代是不允許私下交易的。

　　“沒人敢賣給你”父親回答，

　　船員面露難色：“這可咋辦，我的母親生病了，我心想鄉下肯定能買到老母雞的，所以才求船長在這靠岸打聽的。”

　　父親抬起古銅的的臉看了看焦急的船員：“這樣吧，我回家給你抓一隻老母雞吧。”

　　船員聞聽喜出望外：“大哥，你要多少錢？我給。”

　　“錢”父親有些生氣：“我又沒說賣給你，錢什麼錢的。”

　　船員有些激動：“大哥，那我謝謝你！也替我的母親謝謝你！”

　　“不要你謝，我是看在你孝順母親的份上才幫你的。”倔強的父親又回了船員一句。

　　父親收了漁網后領着船員把家裡一隻正在下蛋的母雞抓給了大鬍子船員。

　　父親拒絕了船員給的錢，那個船員過意不去，臨起航時他送給了父親兩顆蘋果樹苗。父親欣然地接受了這份心意。

　　如獲至寶的父親把那兩顆拇指般粗細的小樹苗栽到了自家屋后的小院子里了。

　　從此，父親又多了一樣活計，每天清晨，他把菜地收拾妥當后，就會圍着那兩棵還沒有他的肩膀高的小樹轉一圈，他細心地抓掉攀附在小樹上的各種蟲子，施肥、澆水，事無巨細。小樹在父親的呵護下發芽、放葉、成長。到了秋天，小樹已經長到一人多高並生出許多枝椏。待小樹落葉后，父親拿來兩捆羊草分別把樹榦包裹上，再用繩子繫緊。這樣，小樹就可以安然過冬了。

　　第二年，小蘋果樹又長高了許多，也粗壯了許多。

　　第三年的春天，有如杯口般粗細的蘋果樹開了滿樹淡粉色的花，看着滿樹盛開的花朵，我和弟弟妹妹高興地又唱又跳：“我們今年有蘋果吃了，我們有又香又甜的大蘋果吃了！”可是，蘋果樹並沒有像我們孩子期盼的那樣結出一樹紅又大的蘋果來，看着那些花落後的小果子們漸漸地枯萎，我們的熱情也隨着乾癟的小果子落入了泥土。父親看着我們三個沮喪的表情笑着安慰我們：“別著急，蘋果樹頭一年開的花是謊花，明天就真的結蘋果了。”聽了父親的話我們半信半疑。

　　果然，正如父親所言，轉年，蘋果樹真的結了十幾個蘋果，從落花到結果，我們和父親一起看着小蘋果一天天長大。到了秋天，如雞蛋般大小的蘋果成熟了，樹上的紅彤彤的蘋果勾出了我們的三尺垂涎。父親對我們管教的很嚴，所以，儘管我們口中的饞蟲蠢蠢欲動，也還是不敢打蘋果的注意。等父親把熟透了的蘋果摘下來后，給我們姐弟三人每人分了一個。他和母親誰也沒捨得吃，他們把另外十個蘋果分給幾位鄰居家的孩子們享受了。

　　雖然過去很多年了，可那個蘋果的汁甜肉脆、香氣撲鼻的味道至今還在唇齒間回味。

　　之後的十幾年裡，我們和父親一起見證了那兩棵蘋果樹的盛果期，直至果樹的衰敗。

　　記得是85年春，父親的兩顆蘋果樹不在像從前般茂盛，果樹的枝椏也開始一根根枯死，想盡辦法卻無力回天的父親只能望着果樹嘆氣。

　　一次，父親去別的農場出了趟差，回來了後父親說他學會了嫁接技術。在母親的質疑下，父親開始動手，他把窄窄的鋼鋸條磨成尖而鋒利的小刀，然後從那兩棵蘋果樹上割下幾根鮮嫩的枝條；再把一些小塊的塑料布裁成兩厘米寬的條，一切準備就緒，父親領着我鑽進了不遠處的雜木林中。那個小雜木林里生長着許多山丁子樹，山丁子樹的葉子長得跟蘋果樹的葉子很相像，而山丁子的果實雖然還不如花生米大，卻也像蘋果的結構一樣五臟俱全。所以在山丁子樹上嫁接蘋果是在合適不過了。

　　首先，父親在山丁子樹上選一根比筷子略粗的枝條，他用鋒利的鋼鋸刀輕輕地橫向劃開不到一厘米寬的樹皮，接着在劃開的中間部位向下劃一厘米，輕輕撥開划口處兩邊薄薄的樹皮，這樣就形成了一個丁字型的開口；然後父親從我手中接過帶來的蘋果樹枝條，他在枝條上選一個即將發芽的葉子的根部，再用刀子仔細地按照山丁子樹上丁字型開口的大小的範圍割下葉根處的樹皮；父親小心地把割下來的那塊小樹皮仔細地插到山丁子樹撥開的刀口中，然後留出即將發出的小葉芽，他把小芽的四周用塑料布條緊緊地纏上繫緊，父親說這是為了不讓它透風。這樣，父親完成了第一次嫁接的嘗試。按照這種方法，父親在他相中的山丁子樹上嫁接了很多蘋果樹的樹芽。後來到林業站工作時我才知道這種嫁接方式叫做芽接。

　　那時，父親在山丁子樹上嫁接的蘋果樹芽成活錄很高，

　　後來，父親又學會了另外兩種嫁接技術，就是枝接和根接。他嫁接的時間也由春季延伸到伏天以及秋季。只要有機會出門，父親總是能帶回一些新品種的枝條。而他的嫁接技術也在不斷地提高。

　　後來，父親把嫁接成活好的山丁子樹挖回來，栽到自家的院子里；有時，別出心裁的父親會在一棵果樹上嫁接多個品種的果子。

　　光陰荏苒，在不知不覺中，父親把我家的院子變成了蘋果園。

　　每年春季，果樹花開的時候，紅色的、白的的、深粉色的、淡粉色的、淡黃色的，一樹樹鮮花連成一片，遠遠的望去，猶如一片花海。置身於花海中，濃郁的花香沁人心脾，惹人心醉。

　　到了收穫的季節，樹上累累的果實中有紅里透紫的，有綠的晶瑩的，也有黃的耀眼的；這些香飄四溢的蘋果勾得過路的行人們垂涎欲滴，流連忘返；而熱情好客的父親也總是豪不吝嗇地請大家品嘗他的豐碩果實。

　　細心的母親每年在這個季節總是會挑出一些成色好的小蘋果，她把小蘋果洗凈、晾乾、切塊後放到罈子里用白糖腌制起來做成果脯，到了冬季，再把這些果脯取出給我們這些饞孩子們解饞癮，母親製作的果脯吃起來甘甜綿軟，回味悠長。是我一生當中吃過的最值得回味的美食之一。

　　看着那些色彩紛呈的大小不一的蘋果，我和妹妹也大顯身手；在秋高氣爽的日子裡，我們把挑出的那些紅艷艷的大秋果切成薄片，晾乾后收起。到了冬天，取幾把果乾，燒一壺白開水，沖一壺果茶，家人圍坐在火炕上談笑着，品着果茶，吃着果脯，那情、那景；至今難以忘懷。

　　父親的蘋果園吸引來了許多外來客，羨慕至極的鄰居們也紛紛前來找父親請教，父親也總是耐心地手把手地把他的嫁接技術傳授給前來請教的人們。因為有了父親的言傳身教，鄰居們照步就班地栽種了一片片蘋果園。沒過幾年，我們居住的小村莊變成了一個香飄四溢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