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衣服

　　女兒找出來一件去年我朋友送給她的毛衣，打算穿幾天。看着女兒那麼多衣服卻想不起來穿，我頓生感慨，思緒一下回到我小的時候。

　　那時，弄好了，也只能在過年時有一件新衣裳，而且，只能在過年那幾天稀罕地穿穿，之後就被母親急忙鎖進柜子里，衣裳很難再見天日了。

　　從小愛窮美的我，總是貓撓心一樣在柜子前轉悠，有時還會擠幾滴尋求母親同情的眼淚出來，可是，母親從來沒被我打動過，這有她不給我拿新衣服穿的行為為證。不給穿呢，從來不說不給穿，母親還有她的一套理論呢，每次我要求她拿出來新衣服給我穿，她都會一臉階級鬥爭地對我聲明：想穿是沒門了，要等出門了才能穿，要是答應你了，穿壞了，萬一去哪噶達串門兒，就沒衣服穿了，多丟人，哪能像豬去趕集，家裡外頭一身皮呢？聽到這樣的訓斥，我常委屈地反問母親：一個小孩子家，能去哪兒出門兒？我都十多歲了，可我除了去鄰居家和夥伴兒的家門，哪兒也沒去串過。我當時一直不明白，既然不讓穿，買它幹什麼呢？可不管我怎麼痴心不改，母親也不會動搖一次。

　　後來，有一回，我發現母親忘記了鎖她從來都不忘記鎖的鎖頭，把我給樂壞啦，可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啊，我迅速將那件花衣裳，從柜子里掏出來，慌張地藏到大門外的柴草垛里。每天早晨上學出門時，我偷偷穿上，放學了再藏進草垛里去。我還安慰自己說，咱也出門了，每天都從家門出來進學校的門嘛。就這樣，我偷穿了一個星期，怕母親發現了挨罵，才趁母親又一次忘記鎖柜子戀戀不捨地放了回去。可是，孩子就是孩子，再聰明也露出了狐狸尾巴，因為，那衣服讓我給穿髒了，母親馬上就破了案，不過，她沒罵我，還從此讓我穿了那件衣服呢。當時，母親的決定雖然讓我說不出來理由，但是，我真的興奮得夠戧，因為，總算可以大大方方地美啦。

　　後來我長大成人了，聊家常時，提到這事兒，母親總是感慨地說：“是窮怕了。”

　　的確，在我的記憶里，別說是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們，因為家裡條件差，不能在平時買一件心衣服穿，就是別的殷實人家，也是大同小異的情況。過年添的新衣裳，過了年都要脫下來，留在夏天穿，否則，棉衣和外套都省不下來。現在看來，這也是北方的氣候使我們不得不浪費兩套衣服。那時大人的衣裳大都是補丁摞着補丁，淘氣的孩子，因為總是瘋，說不定在哪兒的樹岔子上，就把本來就糟了的衣裳掛得大窟窿小眼睛了，尤其是在冬天的時候，都是穿光腚兒棉襖棉褲，劃破了，那才慘不忍睹，酷似被子彈穿孔了，棉花套子都白花花地浪蕩在衣裳的任意一個部分。有的男孩子，后屁股劃破了，長長的棉絮露在外面，活像綿羊的尾巴耷拉着，樣子非常滑稽。我呢，平時也總是穿着空棉襖褲，只是袖口衣襟處還有褲腳的地方，都被精心的母親用舊襪樁或者舊線衣，縫上了護上了，這樣既能在實在太髒的情況下拆下來洗滌，也能延長棉衣的壽命。每到過年的時候，母親跟別家的母親一樣，總是在晚上我們進被窩后，把我們兄弟姐妹的棉衣，用刷子在水裡好一頓刷，然後，貼在熱炕上烙干，母親說，過年要乾淨利索，這樣才有一年的好運氣。

　　如今，可好，大人孩子的衣服，漂亮衣服成堆，千姿百態的衣服們都得排着隊等着人去選美，反正，衣服們可是皇帝的女兒也愁嫁啦。現在像我當年那樣偷衣服的事也早絕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