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的故事

　　暮色已見濃，月兒還未圓，我們還不老，所以，才有機會給長輩送禮，才有故事……還是那條狹窄的小衚衕，一排整齊的小房子，每一家都如出一轍，幸好我們知道是第幾家，數到了，鐵皮的小門，小到只能推進一輛自行車，門口爬滿了層層疊疊的絲瓜秧，暮色四合，黃色的花能隱約可見，是撲鼻的芳香，掩映着主人的小門，透過門縫，看到裡面黑黑的，難道睡覺了？還是已經搬家了？老公正猶豫，我已經輕輕的叩門了，三下，當，當，當，在這寧靜的小巷裡聲音已經傳得很遠了……院子里有了光亮，聽到裡面有了聲音，開門聲，問話聲“誰呀？”我應答着，門吱扭一聲開了，老頭依然精神矍鑠，說著笑着，又讓你們破費了……走過小小的院子，走進小小的屋子，轉過一個小小的鍋台，撩簾進屋，小小的空間，小小的土炕，小小的窗戶，小小的電視里正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戲，這些一下子讓我想到小時候爺爺奶奶的生活……老太太身體孱弱，本來在炕頭躺着，看到我們，高興地坐起身來，抓着我的手問這問那的……小屋裡一下子熱鬧了，兩位老人家的身體不錯，精神也好，自己做飯，自己種菜，早睡早起，沒事就出去溜溜，說起兒女來滿臉的幸福滿足，對外面的事了解得也不少，津津樂道的給我們講他知道的新聞……小屋裡盛滿了快樂……送出，路燈下面一直目送着我們離遠……

　　鱗次櫛比的樓房，幾號樓幾單元幾零幾，到了，門鈴叮咚，沒反應，再叮咚，等吧，過了好一會，門開了，清瘦的老頭，走路有點顫顫巍巍的，搬進東西，屋裡聲音很大，那是電視里的電視劇，老太太側躺在卧室的床上，一動不動，好像我們是空氣，我們輕輕地走進卧室，喊着她，慢慢的她轉過身，吃力的要坐起來，很艱難，我忙扶着，終於坐直了，卻大口大口的喘氣，表情極為難受，我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怎麼了？”“喘，咳血了”幾個字說了老半天，床上放着果盤，洗好的水果還都擺着沒怎麼動，床頭掛着兩位老人的年輕時的單人照，傻傻的女孩，英俊的男人，他們生活着，“鬥爭着”，女人喜愛金銀首飾，穿衣打扮，總是以此來判斷生活的質量，男人愛靜，退休後幾乎不出門，一個人在家裡獃著，沒有相同的愛好，沒有共同的語言……如今，病危的老太太，年老體衰的老頭，老太太對身邊人的不滿在口裡，在臉上，在心裡，愈是不滿，愈是難過，愈是委屈……牢騷，淚水，生不如死……我們不安地離開，車子開出了好一段，心頭的抑鬱還堆積在裡面……

　　……

　　這次開門的老頭年齡比較大，85歲了，正在看新聞頻道，寬敞的客廳，整潔雅緻，老頭戴着眼鏡，微笑着招待我們，卧室里的老太太已經癱瘓在床很多年了，小腦也萎縮了，但是每次去都能看到一個乾乾淨淨銀髮白面溫和的老者，安靜地躺在床上，每次看到這老人，我總會想到天龍八部上的天山童姥，還能想象着老太太曾經的美，病着，老着，依然是美的……老頭說自己總是趁老伴早晨睡覺的時候出去遛彎，別的時候放心不下啊，弄吃的，喝的，陪她說說話呢，別看她小腦壞了，也願意有人呆在身邊呢……老頭幸福的說著，老嫗靜靜地聽着，似乎能聽懂，似乎在享受這份自尊與幸福……離開，夜色深深，秋意濃濃，風兒飄香，蟲兒低吟……我們都默默的感受這份浪漫……

　　我問我老了會怎樣，你老了會怎樣？

　　你說我老了會是很美的老太太，你老了會比這個老人還疼自己的老婆……

　　我笑了，側臉看你，你依舊是嚴肅……

　　夜深了，回家了，我們還不老，我們的故事，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