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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災多難的左腿

手機:M版  分類:記事散文  編輯:pp958

  有道是無情歲月催人老,更哪堪風刀霜劍嚴相逼。回憶往事,自己四十多年的人生雖談不上災難重重,但也是記憶猶新的磕磕絆絆。單就是一條左腿而言,也足以算得上是多災多難的了。雖然自己的左腿所遭受的磨難不怎麼轟轟烈烈,但也是刻骨銘心的隱憾難消,以至於敦促我要用拙劣的筆墨將它從記憶的漩渦里打撈出來,以便刺激日漸遲鈍的大腦時常反省回味一番。

  人人都說人生的童年如花朵,絢麗多姿,笑容可掬。但自己的童年並非如此,現在回想起來,感覺時常是在誠惶誠恐中度過的。由於出生在貧窮的農村,一日三餐勉勉強強,僅僅是不斷頓罷了。如果不是逢年過節,很難吃到白饃饃和肉面飯。生活物資極其匱乏,一年四季衣着不十分分明,渾身上下沒有換洗的衣服,夏天沒襪子可穿,雨天光着腳走路,冬天凍得手腳生瘡疤開裂口,隱隱作痛。步行上學要跑兩公里路程,冬季的午飯只能在教室里干啃黑乎乎的乾糧或芽麵餅子,要麼就是白開水拌就的炒麵。破爛不堪的學校,還是早在民國時我太爺和爺爺動用家產建修的。冬天的教室里只生一個土爐子,每天早晨都要由值日生早早地跑到學校去生火。也就是在這樣的一個早晨,輪到自己要早早地到校生火加爐子。一夜紛紛揚揚的大雪將坑坑窪窪的土路裝扮得滑滑溜溜,本來就躡手躡腳的我小跑起來更是跌跌跤跤的了。不湊巧的是,迎面又有一白一黑的兩隻惡狗汪汪大叫地追逐而來,我只好調轉方向慌慌張張地往回逃跑。但還沒逃上多遠,就被直奔而來的惡狗咬住褲腳撂倒到了溝槽里。狼狽不堪的我只好掙扎着站起來,從肩膀上卸下簡陋的書包,雙手摔動着書包與兩隻惡狗搏鬥周旋。由於身單力薄,自己的左腿上被狗撕咬了幾口。等人狗之戰結束后,我就跌跌撞撞地逃回家裡,褪起被狗撕爛的棉褲想看個究竟,才發現腿肚上的三四處傷痕已在徐徐地流着殷紅的血鏈。等到旭日東升寒光四射時,驚魂未定的我只好做了簡單的擦洗包紮,一瘸一拐地又與其他夥伴一同趕赴學校。到教室后,另兩個值日生已打掃了教室,生起了爐火,他們直抱怨我沒能早早到校生爐火擦桌子。當我委屈地向他們訴說自己缺乏輝煌戰績的戰鬥經過後,同伴們原諒了我的遲到,但這一事件終究成了他們開玩笑嘲弄我的笑料和把柄。

  自己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儘管頭上戴有地主狗崽子的黑帽子,但也與貧下工農的子女一道進了學堂接受啟蒙教育。但那時學校和社會崇尚的是學雷鋒做好事愛勞動愛集體,至於學習,看得並不十分重要。每到植樹修路薅草割麥的季節,學生會在老師的帶領下與勞動人民一道大幹苦幹。從小學念到初中,大抵都是如此。大到公社幹部工作組長,小到大隊書記生產隊長,似乎都有指揮學校調動師生的權力。這樣辦學的結果,可以說是有利有弊。有利的是讓學生及早參加勞動掌握生產技能,鍛煉了學生健康的體魄。不利的是耽誤了學業,浪費了讀書上進的珍貴時光。就在這樣的大環境中,學生參加勞動也就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家常便飯了。就在讀初一時的秋收大忙季節,老師帶我們到本大隊的五隊去收割青稞。由於連陰的雨天,導致大片的黃田倒伏不整,用鐮刀收割起來極為不便。當時與農民一道收割,發現農民們收割倒伏的青稞時貓着腰揮舞着鐮刀砍田,我們看上去新鮮時尚,而且收割的速度也快。處於好奇的我,也學着他們的姿勢用力揮舞着鐮刀不停地砍田。正在得意忘形信心倍增之際,自己釀造的災禍已急不可待地降臨到了左腿上,由於自己的急躁和粗心,揮舞的鐮刀沒有砍在麥田上而是砍在了左腿上,急忙拉起褲腳察看傷情,只見左脛骨與腳腕相連的部位已張開了一道深深的豁口,殷紅的鮮血汩汩流瀉,我顧不上疼痛便急忙從褲兜里掏出手帕摺疊成繃帶立馬包紮在傷口上,然後不好意思地將傷痛報告給老師,老師便安排同村的一名學生陪伴我回家療傷。回家后的感覺,早已是疼痛難忍了。母親除了不停地抱怨和心疼,對治療也是束手無策。即或就是上醫院治療,貧寒的家裡也是翻騰不出一分錢來。就是手頭有錢了,也沒有人領上我去就醫。因為父親常年在外搞副業給生產隊掙錢,家裡的哥哥姐姐不是修水庫就是收莊稼,還有誰能帶你去療傷呢。好在一鐮刀下去還沒有把筋骨割斷,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在家養傷,既沒吃藥也沒打針,唯有等着傷口慢慢自愈而已。好在同學們多數時日到各生產隊幫助收莊稼,也算是沒有耽誤上多少學業。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父親搞副業回家了,第二天就帶我到大隊保健站讓赤腳醫生看,一名稱張老師的醫生說,傷口基本長好了,打針吃藥也沒有必要了,就是當時沒有縫合傷口,刀傷后的豁口已無法吻合了,看樣子傷痕已是終生攜帶了。也正如老中醫所說的那樣,時隔三十多年了,痴情的豁口永遠沒有從我的左腿上消失掉,傷痕直今依舊是清晰可見的。

  也許是我的左腿本來就時運多桀的緣故吧。就在公元兩千年的春天,陽曆3月23日,一位新任張掖地區專員的領導首次到民樂視察縣情指導工作,我以縣報記者的身份跟隨縣上領導一路採訪拍照。下午行程的最後一個觀摩點是濱河酒業集團,晚飯也是在濱河集團的餐廳進行的。地區領導用過餐后就打道回府了,至於縣上領導,還得與集團的老總正兒巴經地划拳喝酒,藉以聯絡感情結交深情。因為濱河集團是縣上的支柱企業納稅大戶,老總一旦不高興,縣長也奈何不得,至於縣財政的運轉,更是捉襟見肘般的艱難,所以縣長與企業老總之間的利益關係也就顯得極其微妙不同尋常了。當時喝酒只端小碗而不允許端杯子,身為縣上領導的隨行人員,替領導喝酒是在所不辭的責任,放開肚皮盛酒也是份內之事。自我感覺,酒已喝得大大超過平時的量了,好在從張掖返回的路上還沒有翻江倒海地發作,但剛到家門口就已到了天旋地轉高聲喧嘩胡攪蠻纏洋相百出的地步了。據知情者說是一手掄着攝影包在半空中畫著圓圈,一跤跌倒在地兩個人都拉不起來,末了由汽車司機和看門房的保安人員很吃力地扛抬到了家裡,但張張狂狂的我又從家門口裡矢出來企圖拉扯送我的人,就在衝下樓梯的瞬間,一個跟頭栽倒在了樓梯上,好在頭腦還算清楚,雙手立馬扽住了樓梯扶手,才不至於跌撞到頭破血流的醜態,送我的人又吃力地將我扛抬到了床上才算是安穩了許多,而此時的我已是酩酊大醉昏睡不醒了。直到後半夜醒來,感覺頭疼欲裂,左腿脹疼得厲害,才發現自己的上半身躺在床上而雙腿就耷拉在地板上,左小腿已經腫脹得格外粗壯了。天漸漸亮了,零星斑駁的朝霞從陽台輻射進卧室,房間清爽明亮了起來,女兒去了學校,妻子氣咻咻惡狠狠地咒罵著下了單位的農場,疼痛和難受交加的我猶如戰敗的俘虜,只好強忍着渾身的不適躺在床上冷卻醉意。由於左腳一踮地就疼痛難挨,大半天了也沒有洗臉刷牙,上廁所時咬着牙關扶着牆壁艱難移步。等到下午三點多了,丈母娘提着飯菜到家裡探視,說是妻子在下農場時給她說了要過來看看我。等洗刷完畢吃過飯後,丈母娘催着說到醫院看看,骨頭受傷來沒有。我只好給單位的臨時司機小劉和妻子的妹丈背着我下樓乘車去縣醫院就醫,等拍片出來經醫生診斷,原來左腓骨已裂開了口子,需要打石膏繃帶以固定小腿和腳掌。由於是星期天,況且已接近下班時間,也沒有找到個外科大夫給我打石膏纏繃帶,只好又坐車到認識的私人診所去包紮救治。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看樣子我不得不請長假安心養傷了。

  在家養傷期間,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受傷的左腿打了石膏,增加了腳板的重量,猶如上了腳鐐一樣,感覺愈加疼痛難忍了。每前行半步,都得依靠拐杖來支撐,躺在床上睡覺,左腿不知道怎麼放置才算是合適,腳掌端立着難受,左右平展着也難受,無論怎麼安排,都是短暫的片刻,至於舒坦,那簡直是非分的奢望了。受傷的消息傳出,打擾了親朋好友的正常生活,紛紛帶上雞魚水果造訪探視。當他們問及受傷的起因時,只好違心地編造說是下樓梯時不小心踩空了腳掌栽倒摜裂了腓骨。至於發酒瘋的醜聞,隻字不能提及。大部分親朋猜測說是不是喝了酒了,我只好含糊其辭地打着亂花,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喝酒的歷史。否則,只會給人們增加有關我發酒瘋的笑料和把柄。不算多的迎來送往,見證了親朋好友之間的真情實感,同時也使我欠下了一批人情債務,時刻提醒着自己日後要悉數償還。由於編輯部人員少,雖然是在家養傷,但報紙的編輯工作不能耽擱。雖不能採訪寫稿了,但設計版面校對樣稿的活計還得照常進行。於是就由單位的小劉將所有稿件送到家裡進行版面的分配,將自己所編版面的稿件留下進行修改和編排,其他版面的稿件再由小劉帶到編輯部交我的搭檔楊金花編輯處理。屬於自己設計校對的版面保質保量完成任務,其他版面的審查把關盡職盡責地落實到位,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傷痛而耽誤報紙的出版和降低報紙的質量。待傷痛有所緩解后,我就自覺到辦公室上班,路程儘管短,往返都得乘坐起價兩元的電蹦子(三輪運輸摩托),至於拐杖,時刻都在身邊相伴着。為了轉換職稱的需要,我還拄着拐杖走進張掖的考場參加過英語考試。後來能夠告別拐杖了,我就咬着牙關忍着疼痛瘸着左腿風雨無阻地上班。在家養傷期間,給老母親和妻子增添了生活上的勞累和麻煩,給同事增加了額外的工作負擔,但也讓我認認真真地讀了好多想讀該讀的書,諸如師東兵的《文化大革命十年歷史》、《短暫的春秋》、海明威的《戰地鐘聲》、《永別了,武器》等,它們既使我增加了學識、增長了見識,又幫助我度過了有生以來最艱難的一段時日。在傷痛中偷閑品讀史書,精神和心理上算是得到了些許的安慰,權且算做是一種難得的收穫吧。現在回想起來,其中的苦辣酸甜,依舊是歷歷在目,簡直就恍如昨日。

  在寧靜中打撈記憶里的憂傷,慢慢沉澱往昔張狂浮躁的心波,偶爾也能尋覓到生活的真諦。痛定思痛,大半輩子支撐身子骨一半分量的左腿,曾經遭惡狗咬噬,經鐮刀砍剁,到跌倒摔摜,大都是不小心張狂率性而為所招致。當初如果凡事都抱定悠着點兒的態度,絕對不會招致傷痕纍纍多災多難的後果。不過,英國著名作家哈代曾說:生活的價值,不在於它的靡麗,而在於它的苦難。那就讓自己的苦難永遠珍藏定格在憂傷的記憶中,讓它繼續發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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