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愛情不要錢---廣州印象之一百九十八

　　陽光很早就離開村子，到更合適的地方與城市道別去了。比如花園小區、江岸公園和寬敞的主幹馬路上，那裡環境優美，視野開闊，柔情似水的夕照把天空染得金黃，或濃或淡地撲在草坪樹木樓頂水面，顯得念念不舍。城中村許多道筆直的峽谷，卻固執地推開晚霞，率先吐出薄霧，一絲絲一縷縷滲透進了重門小窗。峽谷下面，下班的人川流不息，在吱呀的電子鈴聲中，三三兩兩閃進昏暗的人造峭壁之中。

　　剛進家門，他就急急忙忙打開電腦，上與遠方的她聯繫。初來乍到工資不高，上個月幾百元長途話費，吃飯都受到影響，讓他心疼肚疼。然而，當他想起她的時候，還是迷醉於那種酸甜苦辣的感覺，還是按捺不住衝動，還是動不動就按下那組爛熟於心的手機號碼。思念是一種使人慾罷不能的罌粟，它以嬌艷迷人的氣質誘人上癮。只有到了為這種沉湎埋單的時候，才產生出些微的後悔。

　　不是後悔有了愛，而是後悔為愛投入沒有節制，造成經濟危機。他是低收入者，玩不起山高水遠的奢侈遊戲。假若沒有她，或許他會心如止水，繼續過着青燈孤影的生活。白天在工廠上班，搬運沉重的機械，晚上看書、看新聞，為遙遠的天災人禍嘆息。然後鑽到床上，一夜睡到大天明。因為有了愛，就有了牽挂，再也不能無憂無慮地生存了。白日沙沙的樹響，引起無數的煩惱；靜夜唧唧的蟲鳴，牽出無盡的思念。

　　於是，他竭盡所有來個大投資，買了一台二手電腦，裝了無線路由器，把他的愛情宣言發布在打字、語聊上，不僅節約大量成本，而且質量大有提高。因為城中村樓房雜亂無章，空間紊亂，經常淪為訊號盲區。有時打一個電話要把頭探出窗戶外面。有時甚至要走到街巷的交叉路口。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着手機說道：我愛你，親一個，街坊鄰居不當成來了一個神經病才怪。網線的介入，保護了一點可憐的私密。

　　他打開電腦，總是連接不上。用手機上wifi也是如此。他一下子慌神了，檢查各個接口都沒有發現問題。幸而天氣晴好，訊號無礙，電話能夠打通。他撥了網絡公司的號碼，電話里卻提示：你的話費已不足十元，請趕快充值。好像要考驗他的耐心，又不慌不忙用英語重複一遍，才連接過去，對方卻無人接聽。他氣急敗壞不斷的撥打，在天色黑定的時候，網絡公司終於有人拿起了話筒，告訴他，鶴北一處建築工地挖斷光纖，正在搶修。

　　這個電話，讓他墮入冰窖。他剛剛成為一個屌絲，就讓他歇業，滿肚子都是氣，又繼續向手機撒去，再撥打，怎麼也沒有人理了。等他醒悟過來要打長途給她的時候，手機已經徹底啞了。

　　一整天沒有聯繫她，他來不及佩服自己的超強忍耐力，就陷入惶恐之中。摸遍衣袋，想找一張大點的票子去充值，最終卻失望了。百般無聊，垂頭喪氣地躺在床上。這個月超常開支，已經債台高築。買方便麵的錢，都是找老鄉借的。三十包一箱的方便麵，夠他一個月的早餐。遠方有一個人知寒知暖惦掛自己，他一點也不覺得生活艱苦。以前看過一部電影叫有情飲水飽，何況他還有方便麵。

　　只是再有情，沒有人，連聲音也沒有，也叫人難以忍受，惶惶不可終日。這是到南方一個多月來第一次爽約。當初分別時，他們淚眼相對依依難捨。她一再囑咐每晚電話聯繫。並且說了，只要一天不找她，她就永遠不理他了。其實，這些都是多餘的話，他的心恨不得時刻都貼在她心上。要不然他也不會讓他的每一句話，都紮上人民幣做的翅膀飛了出去。男子漢的諾言比山重，應承了就要做到。

　　室內漆黑，他真怕她因為這次網絡故障，不理他了。他懊悔把錢全用光了，沒有留一點應急資金。看着時間飛快地流逝，心如火燎，真想下去搶一筆錢，哪怕五十元都行。真笨，昨天不買這箱方便麵就好了。他一躍而起，按下燈管的開關。巴掌大的斗室立刻亮的耀眼。走進電腦桌旁，一腳踢開紙箱，一碗方便麵飛了出來。封紙從眼前閃過，一個笑眯眯的人頭像跌到腳邊，拾起一看，中了大獎，獎金五十元。他望着兌獎的圖案愣了一下，隨即縱聲大笑起來。

　　如果說兔子跑得快，他比兔子跑得更快。急匆匆的腳步闖進樓下零售店，把店主驚得掉了下巴，連經常掛在嘴邊的客套話也說不出了，趕快拿出錢送走瘟神。他不接錢，眼睛盯着電腦說，手機充值。你不會也斷網了吧？

　　沒，沒有。我是專線。

　　兩個人都長吐一口氣。

　　他來不及等待電訊公司的短信提示，就撥通那個刻在心裡的號碼。

　　喂喂----，今天有事剛辦完，還好，十二點不到，我沒有爽約。你說我今天為什麼不上網，又浪費錢打電話？唔，是這樣，今天的電話不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