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得得9

  ——琳子

  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小時候三年五載可以是一生一世,在我的眼裡,爸媽永遠都有使不完的勁,他們像機器一樣按照時刻表有規律地運轉,以為人生很漫長,路也很長,一直 望不到盡頭,遠方的終點是我想象不出的夢。長大以後十年八年似乎是指縫間的事,我甚至對爸媽四十歲以後的人生經歷的記憶還不及我只是小孩時來得清晰。

  以為看不見,時間就可以停留,以為安慰和掩飾,一切就可以雲淡風輕。

  等我背包歸來,這個家似乎和我剛離去的時候一個樣。當我坐車回來,也許是心靈感應,坐車途中一直沒給他打電話,剛下車就接到他的電話。“到哪啦?等會我來接你。”聽到這句,我興奮地說:“爸,你是神猜么!怎麼我剛到你竟然也知道?”趁他還沒來,我於是先拖着行李箱走一小段路。公路上黃沙漫天,到處是坑坑窪窪的小缺口。一輛輛車子朝我身旁駛過,由於坎坷的路,這情景倒有點像破敗矮小的小船在大海的波浪中肆意地顛簸,方向盤似乎完全不聽使喚似的,經過之處帶着濃濃的灰塵揚長而去。

  走了一段路,聽到一個騎着電瓶車的男子的聲音在呼喚我,他正在公路的對面的前方向我駛來。因看到了我,於是慌亂地調轉徑自橫穿公路,一會駛到我面前。他到我面前,我才恍恍地叫了聲爸。他的幾乎滿頭的白髮幾乎刺傷了我的眼睛,慌亂地給我提行李箱。我看見那上面竟是些骯髒的黃泥土,就嘀咕着:“爸,這上面這麼臟,我看還是我提着吧!”他硬是不肯。其實行李箱里沒有多少東西,只是三四套衣服還有兩三本書。再三堅持他就說我把這豎著就可以了......

  家裡的房檐下四周圍掛着小紅燈籠,由原來的大紅色變為如今的淡橙色。絲毫不惹人注意,乾癟癟的,沒有生氣地耷拉着。其中掉了兩三個燈籠,拉長了燈籠與燈籠之間的距離,跟原來的不協調,風過處,徑自孤零零地招搖着。

  原來風會一點點蝕干燈籠的紅色,脫落它原本的繁華與色彩,腐蝕和破壞本屬於它的光輝的過去。

  傍晚,媽躺在搖椅上喝着稀飯,嘴角邊貼着兩三片膏藥。她說牙齒幾乎爛光了,準備去鑲牙。只是我忽略了一點,我看不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變老。這個過程不會因為我的不在面前而減弱或停止。

  小時候,晚上看到村裡各家燈火齊明,燈光下一家人其樂融融,內心裡有說不盡的凄涼,看到爸媽拖着沉重的腳步踏進家門,我就時常想,等他們老了,我願意用我這幾年的時光換取他們年老的健康和安逸。即使我少活幾年也沒有關係。我希望他們能夠等我,等那一天的到來。

  十七八歲那會,我討厭聽媽每天的嘮叨,嘮叨這事是她的必修課。那時候倔強得很,聽她在一旁把話匣子打開了,我就不聲不響地走開,逃回自己的房間,“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殊不知這“砰”的一聲,分割出兩個安靜的世界,硬是狠狠地把門內和門外這兩個世界給隔絕開了。

  看過龍應台的《目送》,“所謂的父女母子一場,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身影告訴你不必追。”

  目送着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我慢慢,慢慢地了解到,我與他們的距離正在越拉越長。雖然我們走向同一個終點,但我知道終有一天,我會像一隻受怕的小貓蜷縮在牆角,因為那裡是生與死的距離。

  暑假在家,媽擺弄着我的手機活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拿着一個玩具到處亂按他自以為的機關......玩弄了老半天,手裡拿着倒着的手機冷不防嘟一聲:“我還是比較習慣用自己那手機,你這我還真不習慣...... ”

  她還像個小孩三天兩頭吵鬧着又要去染髮。我說:”你不是剛今年染過嘛,怎麼又要去了?“她說:”染過,前面頭髮又白了好大一塊。” “那你去染貴點的那種,不要為了省錢竟是染那些很便宜的染料,我聽說那染料裡面摻雜着的化學用品致癌的,對身體不好......”她只是不服氣地說:“我嫌太貴了,不捨得,再說了頭髮不染前面都是白髮很難看的。 ”

  原來她害怕老去,當早上照鏡子看到前面一撮白髮,觸目驚心。她染髮也許只是為了掩飾,或許她是在心酸得自欺欺人。她以為染了頭髮,她就可以騙過時光,蒙過自己,原來她只是一個小孩子。

  我想以後我願意做那個一直傾聽她講故事的人,耐心地聽她嘮叨。她的嘮叨里隱含着心酸和痛苦,只有側耳傾聽才能把這些從她身體里挖掘出來。

  白天這個家就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巢穴,裡面的小鳥不安地蠕動。當我還是在睡夢中時,偶爾會聽到刷牙反胃的嘔吐聲,然後隱隱約約地聽到車子啟動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茫茫凌晨的夜色中,我在夜色的籠罩下心安理得地安穩地睡去......

  爸幾乎每天都是那個搶在雞鳴叫之前起床的人,白天他只是暫時地遠離這個巢穴。他是個連接點,連接水泥廠和客戶,從他這裡分配出去無數的支路,支路越來也多,他也被纏繞得越來越緊。晚上帶着些許飢餓感聽到爸那熟悉的車聲。我們幾個像受寵若驚似的,歡迎着倦鳥歸巢。

  前幾天爸說天氣太熱,剃了個平頭回來,咋看,比原先那樣的髮型要年輕好幾歲呢!原來我爸還很年輕嘛!走近看時,頭頂上竟是零星的白雪似的頭髮死死地釘在那頭上,彷彿死摳都摳不掉似的。

  時光時光慢些吧,不要讓你們再變老了,我願用我的一切換你們歲月長留。我希望等你們年老以後,牽着你們的雙手看日出和夕陽,把影子慢慢拉長。這樣我們三個人的影子就可以互相平行了,不在乎追與被追地一直走下去。

  等我。

  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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