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青青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pp958
這是一個典型的太湖漁村,村不大,但樹木很多,而且都是柳樹,蓊蓊鬱郁的。早晨霧氣總是很濃,村子全被白色的霧和淡淡的柳色所覆蓋,象在一張浸濕了的水彩紙上,打翻了一碟嫩綠色的水彩,化得隨意,化得使人驚訝。
那年春末,我來這裡採風,想採擷一些漁民生活的素材,住進了這個美麗、寧靜的漁村。我的房東是最靠湖邊的那一家。在樓上,推開窗,就可見浩淼的太湖和點點的漁船。
和房東講好只住宿,不搭夥。但,這裡離小鎮很遠,必須一早先到小鎮,備足饅頭、麵餅之類,中午吃、晚上還吃。
一天傍晚歸來,我見書桌上除了一暖瓶水,還多了一碗米飯和兩碟菜,一碟是太湖白蝦,一碟是青菜,飯還冒着熱氣,可見是剛端來。飢腸轆轆,幾乎是幾口吞光。收拾碗筷,送到樓下廚房,是房東的女兒麗雲和她的七歲的兒子在挑螺絲肉,這是漁民慣常的手工活,隔夜挑好,明晨一早鎮上賣。我感激的說:
“謝謝啦!到時再……”
“不用了,我們人少,燒多了也吃不了。”
此後,每天都是這樣,一碗飯,兩碟菜。菜是天天不同的,只是沒有湯。喝湯是漁民的大忌——湯就是水嘛,你喝光了水,再到湖裡去幹啥?
有一次,無意間在一個老者那裡,得知了關於房東的家事。房東以前也靠打魚為生。在生下這個女兒不久,男的在湖裡遇風暴喪生,從此,母女相依。到女兒長成,就招了個上門女婿。第二年,生了個男孩,皆大歡喜。誰料女婿入湖打魚,也遭突如其來的“太湖風暴”,葬身湖底。老者說罷,一聲常嘆:
“唉——!有啥辦法?娘倆都屬羊,女子屬羊,必遭禍殃。”
我聽罷,為之一震,有這麼會事嗎?是什麼年代啦?但事實是,至今她們仍是寡母寡女啊!我確實有些茫然,如何來解釋這樣一種既簡單而又很玄虛的因果關係呢?這些天來,我也感到這種偏離城市太遠的漁村,有一種莫名的潛流,有時會掌控着生活的某些方面,很叫人有難以言明的感覺。——我很同情她們母女和母子的不幸,也開始對她們留意起來。
麗雲只讀了三年書,是家裡的一把好手。個子並不高,但很勻凈。儘管常在風雨中,但非常年輕,看不出是已過了三十的人。尤其在右嘴角有一個深深的酒窩,一笑非常動人。但她很少笑,常常給人感覺有一絲淡淡的憂鬱。
後來,每當傍晚,我常常帶着她的孩子,到湖邊散步。走不多遠,她會拿着孩子的外衣跟來,說是怕孩子着涼。這時,太陽已經落進湖裡,湖面夕陽的餘輝,非常壯觀,天上、水中儘是金紅一片。在這令人振奮的色彩中,麗雲常常會朝我淺淺的一笑,過後是長長的沉默。此時,我會明顯感到,在她身上有一種很不自在的感覺。尤其回到村口,她會和我們分開走,一路小跑回家。
採風結束,我啟程回城,麗雲在我包里塞進了一包白蝦干——這是太湖的特產。她提着我的行李,送到村口。我對她說,就留步吧!她沉默了一會,怯怯的問我:
“還會來嗎?”
我一時倒窘住了,叫我怎麼說呢?但為了不使她失望,我肯定的說:
“會的。”
我見麗雲眼睛一紅,扭頭飛快的消失在青青的柳葉叢中。我在村外的車站,回頭再看,已是一片模糊的綠色……。
此後,我也沒有機會去那個美麗、寧靜的太湖漁村。而且時間隔得愈長,我愈覺得有一樣東西遺留在那裡,這就是我對那裡的青青柳葉的牽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