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香

　　想起野菊，那陣濃郁的芳香便穿越三十多年的時空撲鼻而來。從一粒一粒剛露黃頭的野菊米，到一朵一朵玲瓏小巧的野菊花，一簇簇，一片片，曾經是秋天的山野里最常見的景緻。野菊花爛漫的時節，很多草木已經漸漸褪去春夏的蒼翠，夾雜在其中，那些精巧的野花有時候甚至把整座山都暈染上了一抹淺淺的橘黃；而那香氣更是把整個鄉村都熏得舒適宜人。

　　成年人早就已經習慣了野菊花的花開花落，很少有人會把它當成一種風景去欣賞；而我們孩子則不同，放學之後，同伴們一起衝上山去折一把野菊花，回家用頭繩把它系住，就是一個理想的玩具了。那樣蒼白的年代里，一把野菊花就可以把我們的童年點綴得爛漫芬芳。

　　記得我們常常是在有夕陽的傍晚去採摘野菊花。同伴們以奔跑的姿態沖向村後面的山坡，把那些散布在灌木雜草甚至荊棘叢中的野菊花一枝枝地拔出來或者從根部折斷，積成一堆之後就把它們拖到平坦一點的地方，選擇那些花蕾較多長度適中的摘下來，直到雙手捏不下的一大把。整個過程最長不過半小時，但我們從不馬上回家，一方面是因為滿頭大汗地跑回去，等待我們的肯定就是母親的一頓呵斥；另一方面，那個時候正漫山遍野的開滿了蒲公英，風吹過的時候，毛茸茸的四處飄散，輕盈美麗。童年的我們並不懂得欣賞自然界的美景，只覺得躺在那樣的山坡上，聞着周圍野花野草的香味，看着天邊的紅日把我們映照得滿身發光，最後一點一點落下去，實在要比做作業或者做家務愜意多了。

　　當然，躺在山上的時候，我們並沒有閑着。那時候，糖果糕點之類的美食是離我們十分遙遠的稀罕之物，唯有山裡的野食時不時地帶給我們快樂的享受，什麼山桃、刺蕻、毛草藤、酸酸梗等都曾是我們的零食，不管酸甜苦辣什麼味。伴着野菊花躺在山坡上的時候，我們常常會拔幾枝又粗又脆的酸酸梗，咬一截放在嘴裡便是半天都酸得睜不開眼。

　　到了深秋，經一次次霜打之後，野菊花那原本多邊而敞開的葉子有的捲曲起來，有的漸漸變得焦黑，而那花朵已經開始瑟縮着在風中飄搖。這個時候，婦女們會去山坡或田間地頭拔一大捆回來，然後一朵一朵地把花摘下來，攤在一個大的竹篩上將花晾乾。幾天之後，她們會用一隻只自製的布袋把這些乾花收起來，然後塞到枕頭底下或者櫥櫃的角落裡，說是可以醫治頭暈和預防蛀蟲。也有的人，把那些花仔細地收起來，等到第二年端午的時候，做成一隻一隻漂亮的香袋，讓家裡的老人孩子掛在胸前。於是，庸常的鄉村生活便時不時地有了一陣淡淡的芳香。

　　一年又一年，野菊花就在人們的漠視中重複着花開花落的故事，似乎從來不曾真正走進我們的生活，又似乎從來不曾遠離我們的視線。

　　三十多年後的這個秋天，我站在城市的一角回望童年的山坡，回望那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和蒲公英，回望天邊火紅的晚霞和夕陽，發現當時的一切竟是那樣的美麗，美麗得讓後來那麼多繽紛的歲月都無法將其淹沒。

　　什麼時候，再上山去采野菊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