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頌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晚艷出荒籬,冷香著秋水。
憶向山中見,伴蛩石壁里。
我一直很喜歡在暮秋之中迎秋綻放的野菊,它似一幅靜默的中國畫,既有錚錚傲骨,不輸寒梅一點節氣,更有淡泊超然的隱士風格。如果說被世人傳唱的家菊是淡泊名利的代名詞,那麼隱居深谷中的野菊就是它的化身。“朝飲木蘭之綴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是淡然超脫的品性,野菊餐霜飲露,清淡素雅,幽冷雋異,甘若自知呀。“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在舉世混濁中,以菊寄託性情風操,陶冶真率純潔,瀟洒自如。
一直很羨慕陶潛,前面一排竹籬笆農舍茅屋一人家,三分菜圃三分田又種菜來又種花。種菊東邊的籬笆下,白露茫茫的晨間輕輕的起來,不影響孩兒的甜蜜夢想,帶上一鋤一鐮一簸箕悄悄前往西邊的稻田裡,打理密密叢叢的荒穢;到晚間群鳥飛還時,伴隨着陣陣雞犬相鳴中荷把鋤頭,帶上滿頭濕潤的縷縷青絲,在孩童的嬉戲聲中踏着晚歸的步伐回到炊煙裊裊的家裡。有賢妻探出頭來笑問“今又晚歸,戴月披霜如是”,一杯餘溫裊裊的清茶捧上,幾許溫柔嗔怪的眼神在熱氣里圈圈化開,溫暖着那顆不被世俗所容納的孤心。一天就這樣過去了,看着家人和睦安詳,其樂融融,那些傷心事、不得志、人生沉浮、榮華富貴又算怎?
秋暮里,佳氣時節,在東籬下擺上一桌菜肴,溫一壺酒。把酒對菊,頌幾首,寫幾句,喝幾口。旁有鄰翁過,隔籬相邀,醉卧菊花下。幾點花落,幾滴清淚,幾許歡心,幾片惆悵,不過一壺清酒入肚腸。這一生的沉沉浮浮,官場的失利,如同這天邊的白雲一般,飄遠了,也飄散了。人生不過是把酒言歡一醉卧花間,不過是秋菊的幾經開落成敗,不過是老翁的幾句相邀相應。這就是陶潛的淡泊與超脫的隱居,是他心靈最深的歸屬。菊,放在現代幾乎成了陶淵明的代名詞,沒有陶淵明,菊就沒有了更多的文化底蘊;再者沒有菊,陶淵明的隱士就更加的落寞與孤獨。在節氣里,至少可以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二者合二為一,缺一不可,相輔相成方可擁有現今的一世英名。因此在陶潛這裡,菊成了淡泊名利的象徵,也是他寂寞而不失望,孤獨但仍從容的精神追求。
秋菊,是感性的,是知性的,是溫潤的。不與百花爭艷,待百花都開盡,方才怒放嬌顏。獨自在瑟瑟寒風中迎秋綻放,不急不怠,唯做大地落幕的謝禮者。儘管嘗盡秋風掃落葉的蕭瑟與悲涼,仍亭亭地綻放着自己的芳華。不驕不躁遺世獨立,孤傲長存,它擁有獨立的自我。不因土瘠地偏而生怨,不因無人欣賞而自哀,不因枝瘦花微而萎頓,不因萬花遁隱而不菲,所生所長之處,無不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它溫暖着、撫慰着那一顆顆在秋葉飄零里受了傷、悲了秋的落寞者。它給大地留下了最後一點驚艷,給斷腸人遠遊天涯一撮慰藉內心的力量與新生。
秋過冬近,放眼望去,後山上,叢林里,點點,片片,撮撮,株株,朵朵都開的嬌如艷陽天。黃的,白的,黃白相間的,帶點鑲邊的五色成雜的搖曳在秋風裡。黃蜂,蜜蜂,蝴蝶,連帶一堆叫不上名兒的昆蟲,吸食、採集、飛舞、爬行在朵朵、片片相間的野菊花上。為枯枝朽木,草色衰黃,到處充滿着悲憫色彩的暮秋帶來了不合時宜的一幕。這裡秋風蕭瑟落葉飄零,這裡青青芳草枯萎成灰,這裡百花落紅成殤。唯有這裡,野菊株株向榮,朵朵花開成趣,瓣瓣鮮艷如佛陀的五彩經帶,點綴着漫山遍野的衰黃秋色。
記憶中,上學路上的松林間,常常點綴着那朵朵笑迎秋霜寒暑的野菊。每次,都會停下匆匆步伐,到叢林里采幾朵,摘幾支,小心翼翼的脫下衣服仔細裹住嬌紅的花朵。想要送給喜歡的人,小心翼翼的拿出被折斷了枝莖,惹亂了的葉子的花送給那個關懷呵護我的老師。看着她那比花嬌顏的笑臉,心裡像吃了蜜糖似的。“孩子,做人當像野菊,平淡且堅強,質樸且從容,最重要的是要守住自己的本質。”每每失意與成就間,這句話常常在腦海中翻騰,警醒着我做人的準則。這也是那些年清貧困頓中最為甜美的記憶了,野菊是我在異鄉最為牽念的花。
野菊憨厚質樸,剛健清新,經久彌真,千百年來不變其形,不改其色,不增其香,在物慾橫流的時代仍然保持生命的本真,固守着自己的靈魂。它們長在野徑河邊,經霜受雨,無人在意,卻選擇開在深秋,燦爛一生,芬芳一季。它沒有碩大的花朵,不會招搖於枝頭,它是非常不起眼的草本植物,一叢叢、一簇簇,決不張揚自己,以自己的方式來渲染秋的丰韻。做人理當如菊,淡雅處事,固守本質。
平生至愛秋中菊,迎秋含笑醉霜花。
人生自是多惆悵,何似北風秋畫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