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酉水

　　我了解河流

　　了解河流與世界一樣古老

　　我的靈魂與河流一樣深沉

　　……

　　讀着這首詩，卻讀不懂故鄉的河流——酉水。

　　（1）

　　在中華大地無數大江大河裡，一條最不起眼的河流——酉水，自里耶秦簡的發現從此走進了世人的眼帘。酉水發源於湖北宣恩縣椿木營鄉七姊妹山羅谷川。

　　走進酉水流域，有曲線優美舒展溫柔的緩緩山坡，有雍容華貴如端莊少婦般的座座山丘，有綿延起伏重巒疊嶂聳入雲端的陡峭山脈，更有那瀰漫著原始森林氣息的武陵山脈群峰疊翠，遮蔭蔽日。

　　（2）

　　看奇峰高聳，古樹入目，竹山幽幽，桂花飄香，樓閣鑲嵌，一排排青山俊挺，一浪浪林波蕩漾，匯成了酉水源頭車洞河獨特的原始美。車洞河好似陶淵明筆下的世外桃園，車洞河一條最具魅力的自然風光和民俗風情縮影，好一幅人和自然和諧的共處圖。

　　青山巍巍，綠水茫茫，石碾滾滾，水車隆隆；九百里酉水，源遠流長，博大精深，卓越輝煌。

　　盤古文明，彈指一揮間，閱五千年滄桑，溪州銅柱，記酉水戰況；土司城堡，遍布城鄉；烽火硝煙，江山激昂，中華有難，酉水男兒，當仁不讓，民族苦難，歷盡風霜，俱往矣！幾多榮辱沉浮，幾度盛衰興亡；秦簡典籍，驚世出土，解讀一代王朝；

　　（3）

　　走進酉水因山勢的變化海拔的差異，山色也呈現出變幻不定的翠綠、濃綠、黛綠的色彩層次，那綠似乎讓人一觸摸、一擠壓就會滴落下來。滿山遍野的綠正應了“水因綠而生”那句古話，一處處山澗的深綠處，恰似一條條藍色的綢緞蜿蜒曲折地環繞着這片故土，在酉水有著名的仙佛寺摩崖造像，有相距只有7公里跨省的來鳳龍山兩個縣城，還有每年輪流舉辦的龍舟賽。

　　（4）

　　徜徉于山水之間，坐看白雲裊裊，彩蝶翩躚，不失為怡情養性的所在。跋涉于山野草徑，渴了掬一捧山泉水，餓了摘幾顆山果果，這時若不小心驚動了一處叢林，“噌”的一聲一隻野兔便從眼前掠過，抑或“撲哧”一聲一隻絢麗多彩的“火鳳凰”（錦雞）會騰空而起。行至峽谷山澗，頭頂上“滴答滴答”滴下的水珠偶爾落在臉上、掉在脖頸里，一份清爽更增添了詩意。突然間一陣“哇哇”的叫聲，讓人驚訝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野是誰家丟了孩子？正待急着尋聲找去忙得滿頭大汗之時，過路的山裡人會笑着說：“找什麼呀？不是誰家的娃娃丟了，那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娃娃魚的叫聲”，惹得外地人羞紅了臉。

　　（5）

　　在酉水河邊垂釣，漁舟唱晚，牛背上的牧童正橫笛悠揚，養蜂老人“吧嗒”着旱煙鍋子正望着蜂兒在河畔金燦燦的油菜田釀蜜……夕陽下，酉水在藍天、白雲、山野花的映襯下金光閃閃，晶晶瑩瑩，實在是大自然賜給酉水兒女的美景。走進酉水你還可以橫穿卯洞領略有驚無險的水從山裡過，人從洞里出的人生體驗。

　　（6）

　　走進翠竹俺映的吊腳樓，聆聽“吱呀-吱呀”的大石碾，在溪水推動下，緩緩地轉動。它象一張古老的唱片把你拖入時間深處。你可感受古老土家人的歷史辛酸。疑望那雄偉壯觀的神州第一堂——-擺手堂，你彷彿看到土家人歡快地跳動以展示男根生殖崇拜的毛谷斯舞。

　　（7）

　　一處處山青水秀鍾靈毓秀。一處處曾經貧窮正走向富裕。

　　依着好山何愁發不了財？仗着好水何愁致不了富？思變的酉水人以其純樸而火熱、精明而厚道、深情而纏綿、細膩而豪爽的情懷走南闖北，四處取經，終於使技術、資金、觀念在這裡紮根落戶。那依山就水建立區域特色經濟的宏圖正在一步步實現，豐富的酉水資源正產生巨大的經濟效益，多好的山水呀，多好的的母親河。

　　（8）

　　起初不值錢的竹筍、椿芽、山野菜、大頭菜、鳳頭生薑、滕茶、百合通過一雙雙勤勞的雙手和聰明智慧的大腦，如今已加工成天然綠色無污染食品銷往東西南北，成了都市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而採茶女的歌聲響徹山山嶺嶺，整個街頭巷尾、山野鄉村便傳來了油茶湯飄散四溢的茶香……適宜的氣候、恰當的海拔更令這裡種植出了足以和雲南煙葉相媲美的烤煙。

　　這就是酉水人。他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他們珍愛自然善待山水，山水也厚厚地饋贈了他們。

　　（9）

　　長在酉水河邊，聽到一個又一個神奇而動人的傳說，見慣了酉水的清澈，也為它的咆哮聲震驚。

　　（10）

　　也許無法細數酉水兩岸的文化遺迹，那古樸的摩崖造像群已歷經1600多年還是依舊，那端座的如來大佛，依然微笑着呵護一代代酉水眾生。

　　在更早的時間裡，還有更早的書信"遷陵郵洞庭"這是兩千年前秦朝通郵書簡，這厚實的書簡引來考古學者前來破迷，這書簡為什麼郵寄了這麼久。

　　在秦亡漢興時，人們相傳酉水流域眾儒生們將不少前楚國文化典籍及秦書藏於酉水沅陵不遠處一山洞內，大規模的尋找仍毫無結果，是始皇"焚書坑儒"做得乾淨利落徹底嗎？

　　歷史是吸取不完的教訓，早在楚國滅亡的前湊，一代詩人屈原不就被楚王流放在沅江流域嗎？屈原在與命運的抗爭中，他雖喊出《問天》的絕望，但他以忠誠殉職，為楚國而去，文明的旗幟就這樣紛紛委地。但透過那群雄爭霸中的武力爭鬥中看到了兩種文化的交鋒，在創造英雄和文明時又不免閃過一道道寒光，誰能抓住先進文化，誰就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楚被秦滅了后，在酉水的每年端午節，人們依然充滿對屈原這位文化人的濃濃懷念。

　　（11）

　　走進酉水的長河中，如同徜徉在歷史探求的長廊里，在酉水河近千年的歷史中也發生過無數戰事，最大的一次戰事是後晉天福四年（公元939年），溪州刺史彭士愁與當時佔據湖南的楚王馬希范發生溪州之戰，激戰之後雙方議和，把戰爭的經過與議和的條款鐫刻於銅柱之上。戰爭也打了，還立什麼銅柱，也真讓人費解？這或許是酉水獨有的文化舉措，是對文化符號的偏愛，是對歷史的敬仰。

　　（12）

　　在酉水流域，卯洞的"油房碑"它記載的是桐油的收購與兌換價格，是貿易的條款，是商人的誠信守則，在這些記載的背後蘊藏過去經濟曾經一度繁榮。過去的戰爭曾經一度殘酷。

　　（13）

　　一代一代酉水人，不忘告誡後人，希望後人以史為鑒，要不然古人就不會在酉水岸邊的絕壁上刻上每個字四米見方的"天開文運"祈求對文化的期盼，也不會刻上"太古藏書"大字來提醒後人，這些期盼和提醒喚醒了一代英雄輩出。近代與宋教仁、孫中山等一起建立同盟會的瞿蓀樓他為革命奔走，但不忘敦促家鄉里耶這個偏僻小鎮重視教育，發展商貿，在他舉薦下，1919年（民國八年）里耶商會在上海全國總商會備案獲准。小小的里耶有了經濟的繁榮，於是地方報紙開始了文明的傳承，今天當我們再次讀到《求知月刊》上的那些激昂的文字《什麼為富不仁》、《人性與世態》、《里耶公鹽哪裡去了？》這豐實的文化底蘊不就是長時間發酵的結果嗎？

　　（14）

　　酉水文化的穿透力還要從袁吉六這個酉水男兒說起，1868年袁吉六生於保靖，號仲謙，又名士策，1914年在湖南第一師範學校與楊昌濟、徐特立共同執教，且聽毛澤東與斯諾在延安的一段談話"學校里有一個國文教員，學生給他取了個袁大鬍子的綽號，他嘲筆我的作文，說我是新聞記者的手筆，他看不起我視為楷模的梁啟超，認為半通不通，我只得改變文風，鑽研韓愈的文章，學會了古文體，所以多虧袁大鬍子，今天我在必要時仍然能夠寫出一篇過得去的文言文。"1932年袁吉六逝世，1952年毛澤東親筆題寫了"袁吉六先生之墓"，以表達對尊師的愛戴與懷念，一代偉人也與酉水男兒結下師生之緣。

　　（15）

　　好長一個時期我為酉水走出象旅歐支部書記趙士炎。《解放軍報》總編輯張忠銀，湖南省委書記楊正午，歌唱家宋祖英等一批酉水優秀兒女去尋找文化背景，曾對這片孤寂幽怨的蠻慌之地感嘆，我一次次對塗抹在神秘岩洞里的古怪巫畫感到不惑，當里耶秦簡發現之後我終於把人傑與地靈聯繫起來了。那些閃爍無定的印象終於明晰了，文化的傳承性、文化的穿透力，一段段輝煌燦爛的文明，一段段消失堙滅的歷史，一次一次偶然的發現，一次次開啟人類智慧的新突破。

　　（16）

　　在里耶考古現場，那種感覺無語論比，峻岭清翠，空氣清新，河水清澈，久違的秦簡從古井裡取出，雖無法近距離觸摸古簡，它被視無價之寶。很快給保護起來送往長沙，但總有一天會對外開放，會聽到兩千年前的聲音，或許是一幅幅民俗、水文、科學、技術等集大成的百科全書，或許是一場場血與火的戰爭場景。

　　（17）

　　古簡的揭迷才剛剛開始，是官方檔案可又為什麼零亂的在井裡？就算是檔案，一定是有人移動了地方，是戰事告急慌亂中丟入井裡？秦的檔案為什麼又在這窮鄉僻壤？是秦始皇下令焚書坑儒，卻在這酉水岸邊遭到抗旨？我彷彿看到古人那種緊急處事的風度，在與皇權的抗爭中是需要膽識和智慧。他能渡過那次劫難嗎？他竟沒有機會重新找回，要不然為什麼後人竟尋不到，只留下傳說"秦書"在山洞裡。

　　（18）

　　在酉水長廊中慢行，透過歷史風雲，看到秦代以來酉水人對生命的認識和個性的追求，上帝創造了和平也創造了戰爭，酉水人保護領地就是保護可供精神棲息舒展的家園，雖慘烈但為理想而活，假如當今哲學家湯一介也走進酉水，他會把《文明的衝突》寫得更生動、更具有穿透力。

　　楚國創造了燦爛的文化，後來對忠良的打壓楚國它滅亡了。秦國統一了中國，統一了文字，結束了紛爭。他力舉對文化的推崇，卻又害怕文化的力量，來一場焚書坑儒就想愚民百性，結果垮得更快。當我們走進酉水去解讀那36000多片秦簡時遠不只是文字，而是一支支閃亮的光束，一支支附着強大穿透力的生命。

　　（19）

　　多少次虔誠仰望酉水岸邊的石刻、造像、古懸葬。好幾次穿越酉水卻是匆匆過客，其實人在世上也不過是匆匆過客罷了。步古人之遺迹，懷古人之幽思，快快走進酉水吧！它會給你一種啟示，一種力量，會讓你呈現出多姿多彩的人生。

　　（20）

　　對酉水沿河兩岸開始了搜索搶救性考古發掘，在里耶的防洪堤壩邊，人們驚奇的發現春秋戰國時期的青銅長矛、網墜及大量繩紋陶片，還有遺留下來的舊石器、石刀、陶壺、陶罐和陶豆等，接着更為振奮的消息是在一口地下古井中，出土秦簡達2萬多枚，約20萬字，這簡牘上還出現"洞庭郡"及2200年前的乘法口決表，軍糧的月消耗量，涉及政治、軍事、天文、民俗。傾刻間《人民日報》及各大小媒體紛紛稱這是繼秦兵馬俑以後，秦代考古的又一驚世發現。對出土文物數量這麼多、內容這麼豐富，年代這麼早，這在中國尚屬首次，它不僅為戰國晚期的秦楚之爭戰提供了重要的佐證，而且將重新"復活"秦代歷史。終於讓我們聽到酉水河如訴的琴聲。

　　酉水沉默了2個千年歲月，如果不是因修碗米坡水電站，不知還將沉默多久。在中華大地上，在眾多河流中，酉水並不起眼，人們提到它就會聯想到"五溪蠻"。酉水啊！萬萬沒有想到，在這又一新千年剛過，卻一改過去的習性，默默地承載着記錄一個王朝的歷史使命。2200年了，閉口不言，只有在西部大開發的聲浪中，終於喊出了自己的強音。

　　作者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