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泉

　　醒來時，就看見明月坐在藤椅上斜支着身子，搖晃着翹起的右腿，略帶着點點頑皮的笑定定的看着剛剛睡醒正朦朧的雙眼。“多久了？”“不久，剛好一天。”很久沒睡這久了，伸了伸懶腰，精神爽朗了許多，斜靠床頭細細看了下明月，還是那一襲柔白的長衫，蹬着一雙軟底的布鞋，白色棉布長襪連着黑絲綁腿套着長褲，盤起的青絲用雪白的絲帶纏着，還是用那根玉簪隨意的簪了過去，用乾淨一詞形容明月再是恰當不過的了，還帶着點朦朧。“自何處來？”“自來處來”“往何處去？”“往去處去”，明月半嗔着：“打機鋒，這是觀可不是廟。”“觀如何？廟如何？你看，你道法不自然了吧。”“你若自然了，怎會上山來了？”笑不語。“你有多少天沒洗澡了，臭死了，水已放好，衣服也洗好晒乾用香熏過了，你洗漱下，就去茶室，清泉也在。”飄然而去。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既有明月，何曾少的了清泉不是。

　　木桶的水溫恰好，這季節想是花少，不然依着明月的性格，那是多少要在水面撒幾瓣花瓣的，多日漂泊，餐風露宿，身心疲憊，手顯的粗糙，腳底更是血肉模糊了，強忍過去也不覺得疼痛，這一下全身放鬆起來反而疼痛難當，咬牙切齒的唏噓一番，已看見邊上案几上立着雲南白藥，心裡默默感激起來，舒服的沉在桶底，睜大眼睛嘟嘟的吐起了泡泡，一個一個連串的向水面竄去，噗的破開，化作漣漪四散開來。如人生般的幻境，空夢一場。

　　茶室飄香，原木的茶几和座椅，四壁掛着幾幅山人飲茶的水墨畫，有明月下，有清泉邊，有瀑布下，還有溪潭邊，畫還是那花，倒是不不知何時有人又題了字上去，極飄逸的草書，竟是不認得，寥寥看了一遍，只得作罷。“前幾日收你郵件，知你昨日要來，特意找師傅討了些雲霧，你且嘗嘗味道如何”若是說明月的糕點做的精緻，那清泉的茶藝當是脫俗的享受，就不看那紫砂壺裡青綠的茶葉在滾滾清泉水裡雲捲雲舒的愜意，但是那一雙輕托茶壺的柔荑，就足夠心蕩神怡的遨遊太虛境了，就着明月的松仁糕，心裡很是嫉妒了一番苦修多日的五臟廟。“看你昨日上山那光景，凄慘落魄的很，何至於如此田地，該不是“舊症複發”，也不怕人笑話。”清泉幽幽的埋怨着，明月少不了的推波助瀾“就是就是，當時還跟清泉說來着，料想你是“風月下着了寒”，不然何時想的大老遠的看望我們，昨日見你時想問來着，你就一個字累，進門就睡，也不好擾你，今日想你該是逃不過去了。”端起茶盅，嗅了嗅香氣，微微覺得酸，輕押一口竟是苦的難以入口，半晌的沉默，“苦”，二人聽罷，嘆息了一聲，搖頭輕喃“古今這一字最是無藥可救，道法自然吧。”

　　金頂日落到是絕佳的美景，隨二人去時，也正是時候，自顧尋得一卧松躺下，悠悠搖蕩着懸空的雙腿，也不理它松下的萬丈深崖，明月清泉做着晚課，在崖壁邊上，隨意的找了兩塊尺寸見方的石台靜靜的立住，峰頂的涼風捲起衣角迎風飛揚着，靜靜聽着能聽見呼呼的響聲，落日最美的霞光懶懶的撒在柔白的長衫上，形成朦朧夢幻的光暈，那真是飄逸的不忍呼吸，怕破了那一刻的幻境。一隻歸巢的黑鷹盤旋在腳下，發出一聲響徹雲霄的鳴叫的時候，二人輕輕揚起雙手，在半空慢慢的劃了兩個極美的圓，很輕，很柔，接下來的像是更輕更柔，無論雙手做着何種角度的變化，總是在那一式收尾的時候劃出極美的圓，看的心悠悠，神悠悠，不自覺想着，人生何嘗不是一直在想着划著一個極美的圓，只是零碎不堪，彎彎曲曲，始終沒能畫好罷了，於是便想的遠了，仿若只剩下軀體，心思早已不知所蹤。

　　天色將暗十分，圓消失在重疊的雙手裡，像那一輪落日埋藏在疊嶂的山峰下一樣。無影無蹤。

　　明月清泉也尋了一株矮松在枝椏上坐下，沒人說話，都只是淡淡的笑着，迎面的風帶着涼意，漸漸的有了寒氣，沁人心脾，倒是讓躁動的心安靜了許多。

　　“可好？”

　　“甚好”

　　“恩，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