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年豬之兒時震痛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pp958
殺年豬的日子,大都令人懷念,在很多人的眼裡,提到殺年豬就會在腦海里展現出一幅熱鬧、歡騰、喜悅、祥和的鄉村風情畫。昨天在打給母親的電話里得知,家裡要殺年豬了,心裡特別想念故鄉,而每每聽到殺年豬的時候,又會把我帶回到兒時的那段難忘的記憶。
當故鄉的親人們還沒開始從辛勤勞作中緩過神來的時候,當故鄉的親人還在為金秋的喜悅辛勞耕耘的時候,當故鄉的親人還沒來得及閑下心來享受一年的勞動成果的時候,年豬此起彼伏的嗥叫聲傳入了寂靜的山村。隨着年關的接近,一聲聲凄慘的年豬嚎叫聲回蕩在村村寨寨的溝溝坎坎的每一個角落。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母親說要殺年豬的那一刻,我感到了莫名的興奮,那時,我天真而固執地認為,一旦殺年豬了,我就有豬腰花和烤豬肉吃了,更讓我興奮的是,殺完年豬后,我很快就會有一件母親親手縫製的新衣服穿,還有鞭炮玩了呢。
而真到殺年豬的那一天,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甚至那是一件讓我心痛了多年的事。
二十多年前,我還很小,那時候的我還沒開始去上小學,只是能剛剛記起一些事來而已。那時的家很窮,在那段時間裡,我基本上是衣不遮體,父母親每天都要到地里忙碌,而哥哥和姐姐也要幫着去牧牛放豬,我既然也就沒人管了。不過家人對我很放心,不是因為我很乖、很聽話,而是家裡有個免費的“保姆”在照顧我。
其實照顧我的是一頭很大、很肥、很善良,卻又很笨的黑土豬。它是現在很難看到的一個家鄉土品種,短短的腳,向下彎曲的腰,大大的肚子,短粗的嘴,滿頭皺紋的頭和兩隻下垂的耳朵,還有一雙被臉上的皺皮深深掩藏,只留一條小縫隙的神秘眼睛。後來聽母親說,那頭大黑豬她養了四年多時間,這樣算起來,那時的我比大黑豬也就大不了多少了,而大黑豬卻陪伴我度過近四年的時光,但我現在能記起的也就是大黑豬快要離我而去時的那段經歷了。
每當家裡人都出去忙碌的時候,我便會去找家裡的那頭大黑豬玩,大黑豬是很容易找到的,因為“他”的眼睛不怎麼好使,一般的活動範圍也就半徑十米左右。當然,有時候也不是我去找“他”,而是“他”跌跌撞撞地慢悠悠地到房門口來找我,大黑豬是不會進房裡來的,至於為什麼不進屋子裡,我到現在也弄不明白,也許是因為“他”不是一頭尋常的豬。
當我聽到大黑豬在門外發出沙啞的“哼哼”聲,或是看到大黑豬站在門口時,我便會跑出去和他玩,而大黑豬也像是在照顧他的小孩子一樣,張開嘴輕輕地對着我呼呼地吹氣,有時也會用舌頭來舔我的小手。在大黑豬面前,我很任性,也很調皮,我喜歡在大黑豬身上爬來爬去,有時我會雙腳踩着他的嘴,雙手揪着他的耳朵,從大黑豬的頭上爬到他的背上,大黑豬很慈祥,任我在他身上胡作非為。
有時,我會喊上兩三個鄰居家的小朋友和大黑豬一起玩,我總是喜歡爬到大黑豬的背上,而其他小朋友呢,有的去扯大黑豬的尾巴使勁的搖曳,有的小朋友則喜歡去翻大黑豬的眼睛,也許,那時我們都很奇怪於大黑豬的眼睛長在什麼地方。有的小朋友則會去給他的大肚皮撓痒痒,這一撓可不好,只要給大黑豬撓痒痒,他就會躺下,而我呢便會從他的背上摔下來,引得同伴們一陣傻笑。當大黑豬睡下后,我們幾個小朋友會拿一個蓑衣鋪到大黑豬身上,然後我們幾個小傢伙一同躺上去,大黑豬從不會因為我們幾個小傢伙的折騰而生氣。有幾次,我扒在大黑豬的身上睡著了,而他從不會驚醒我,直到我從他身上起來之後,他才會慢悠悠地起身去拉很長時間的尿。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母親和父親挑選了一個良辰吉日,我們家準備殺年豬了。殺年豬的那天濃濃的灰霧籠罩着大地,天空中還稀稀落落地飄着雨花,幾個叔叔、伯伯之類的人和父親一起連拉帶推地將大黑豬扯到一張邪惡的四腳桌邊。我和母親躲在一間破舊土牆房裡,透過厚厚的土牆上僅有的一個小窗口向外張望,看着他們把大黑豬掀到桌子上的那刻,我抓着母親的衣角哭出了聲音,母親也流下了兩行明亮的淚水。而大黑豬從被推到桌子上到斷氣的那一刻都沒有發出一聲嗥叫,也許他是怕我和母親更加傷心,也許是他太善良,也許……,也許是怕我們太捨不得“他”。
母親和我對大黑豬的感情,以及大黑豬走之後給我們所帶來的巨大傷痛是無以言說的。我對大黑豬的感情緣於他讓我擁有了一個快樂的童年,而母親對於大黑豬的感情緣於他在母親最忙碌的時候照顧了我,為母親分擔一份負擔。
這段記憶已經陪我度過了二十多年的光景,每每和母親談到大黑豬的時候,我們都會由衷地感謝大黑豬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二0一三年一月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