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廣州印象之五十二

　　從那個雜亂無章的路口再往北兩百米，就到了社區辦公室和活動中心。高牆內的院子很大，停着一輛小汽車和幾乘摩托。這個最基層的權力機關，顯得冷落蕭瑟，怎麼也不像總管幾萬人的首腦機關。本來按照千年的傳統，國家的手不直接伸到縣級以下，村鎮都是鄉紳蓍老的領地。而今連村官都是國家幹部，權力已經擴展到了社會的毛細血管。這個社區就是從原來的生產大隊發展起來的，成了城市的一部分，不過是換塊招牌而已。

　　辦公樓只有三層，在高樓林立的都市，算是發育不全的矮子。連村民的房屋都在向藍天索要空間，建有六七層高。但是，辦公樓佔地面積卻不小，還有兩倍於此的院子。這要歸功於歷任主任，在賣空了土地之後，還給集體留下了最後一點資產。祠堂不算，祠堂在那個雜樹水池球場三等分的公園後面，那是家族的財產。經受了幾百年歷史滄桑的村落，總有外姓小戶遷來，祠堂與他們無關。

　　三樓是雜物間，二樓是辦公室，一樓作活動場所，平時掛的招牌叫活動中心，實際上是老年之家。不知是怎麼回事，每天到中心的老年人並不多，上十個人兒，冷冷清清好不蕭條。雖然中心的設施齊全服務周到，但就是吸引不了社區的老年人。他們寧可呆在那些門鎖重重的自家，也不肯來到高堂大院的之家，享受免費的茶水瓜子和服務。這個活動中心安排有辦事員，屬於上級對社區的重點考核範圍。三十多歲的現任社區女主任愁白頭髮，法子想盡也不見起色。私下找了個大師半夜看了風水，把黃表紙燒了幾貼，把羅盤擺了幾圈。臨走大師留下話，門改方向、牆改柵欄。

　　女主任幾天都圍着院牆兜圈子，一忽兒在內，一忽兒在外。從裡面看去，行人車輛都被牆擋住了，像是大海中的孤島；從外面看去，只能看到樓頂和榕樹的茂密葉冠，庭院深深，不威自嚴。她突然明白了，高院大門擋住了人們的視線，讓人覺得不是高不可攀的侯門，就是深不見底的衙門。難怪活動中心人少車馬稀，豪宅官邸，人們一向是敬而遠之。風水大師的話，和自己觀察得出的結論不謀而合。女主任的決心暗下，不管誰阻攔，都要拆掉這道院牆，它隔斷了基層政府與人民的聯繫，也堵住了自己前進的步子。

　　活動中心暫停了，周圍擋了塑料網，半月之後，拆除安全網的院落煥然一新。大樓雖然沒有改動，卻也套白了。灰磚院牆不見蹤影，被銀白色的合金柵欄取而代之。兩棵榕樹投下巨大的樹蔭，擁抱着院內上十組棋牌水泥桌椅。開放那天，活動中心就像一個新嫁娘落落大方的露面，吸引了無數羨慕的目光。附近的鋼廠、玩具廠和健身中心都來人祝賀，炸碎的鞭炮屑事後拖走一汽車。

　　從那天起，活動中心火爆了。每天到這裡下棋打牌的人很多，都是衛生型的。免費的茶水瓜子從未間斷，也沒人懷疑經費的來源。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很多晚上，三樓絨布窗帘依稀透出燈光，還有隱約的麻將聲。

　　到年底，中心傳言，開拓型的女主任又要進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