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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流過秋夜的憂傷

手機:M版  分類:優秀散文  編輯:pp958

  琵琶獨奏大概是最能浸透人心的樂聲了吧,尤其在秋夜,無論是月黑風高,還是明月朗照;或者秋雨綿綿,亦或蟲聲唧唧。秋夜裡,一曲清越跌宕的琵琶,總能勾起人無端的秋心。

  對面樓上的燈火次第湮滅了,小區沉浸在桂花香濃的夢境里。窗外的草坪上,蟋蟀唧唧瞿瞿,不知疲倦,似在重複着《促織》的故事。此時,一曲琵琶清越婉轉,在黑暗中響起,夜風一樣恣肆汪洋,漫天流淌,沉悶的秋夜愈發變得清寂而深曠。

  嘈嘈切切的琵琶聲中,思緒漫漶無際,悲涼的心情晦明幻化,如水墨氤氳,如落英繽紛。野馬塵埃,秋風飄絮。忽然就想起潯陽江頭的江州司馬,在秋天的夜裡聞琵琶而濕青衫,發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的慨嘆。今夜,不知何處飄來的琵琶聲,幽咽含怨,似有所訴,人心也在它的幽咽泉流中愈來愈濕,愈來愈沉,沉痛得幾乎發不出一聲嘆息……

  琵琶是中國高雅文化的元素,它圓潤豐滿的身姿,婉轉清越的歌喉,都與清高脫俗的仕女們在精神氣質上水乳相融,氤氳出一團攝魂奪魄的詩歌的愁雲。中國古代詩歌之所以成其為詩“歌”,是因為它具有詩的意境和歌的特點,它是用來吟唱以“言志”或“抒情”的。這樣優美的詩歌配以琵琶的清越,產生的藝術共鳴足以穿透歲月的障壁,人心的藩籬。無論劍客的劍還是文士的酒,世間的不平和胸中的塊壘,都可以在琵琶的曲調中融化為一聲嘆息,兩行清淚。潯陽江頭的江州司馬是這樣,春江花月夜的張若虛是這樣,春風不度的玉門關外也是這樣。

  今夜,當琵琶聲起,四圍沉靜如深山古澗,連秋蟲的唧唧也成為樂曲的一部分,裝點在長夜漠漠的背景上,如三兩點雨滴打在心頭。無端地就想起了風中古蓮,長空雁叫,沉淵的月亮;想起御溝里的流水淙淙,紅葉題詩;想起了白髮宮女,和月下砧聲;想起了王昭君……王昭君會不會彈琵琶我們已經無從考證,但後世流傳的她的畫像,卻是懷抱琵琶,腮含幽怨的。這也難怪,杜甫不是有一首《詠懷古迹》的詩歌嗎?“群山萬壑赴荊門,生長明妃尚有村。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冢向黃昏。畫圖省識春風面,環珮空歸月夜魂。千載琵琶作胡語,分明怨恨曲中論。”後世的畫匠們或許據此而認為昭君是鍾情於琵琶的。而作為巫山神女的化身,我想昭君也應該是鍾情於琵琶的。雖幽怨而不媚,雖激越而不傲,強而不霸,韌而不絕,樂而不淫,清而不濁,琵琶的性格不正是昭君的性格嗎?

  後世的人們面對青冢或者琵琶,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猜想和誤讀。當漢元帝明白自己被那個貪財的宮廷畫師愚弄之後,他是何等的惱羞成怒啊!畫師的被殺當然改變不了明妃出塞的命運,而民族團結的宏大政治命題,顯然也不是昭君這樣一個纖弱女子所願意承擔或者能夠承擔的。這個秭歸的女子,三峽的孩子,和任何一個清潔的女子一樣,她所要的,無非就是一段美好的情感歷程,一首《關雎》或者《琴瑟》而已。

  秭歸是王昭君的家鄉,現在或許已經成為三峽旅遊的一個景點。我不知道許多來此旅遊的人們,是懷着怎樣的心態而來的。但我可以肯定,許多來看昭君故里的女人們,肯定不願意重複王昭君的命運。不要說花一點錢賄賂一下貪財的宮廷畫師,就可以實現自己富貴溫柔的人生之夢,即使花錢打點左右而讓自己擺脫出塞的命運,她們也會不遺餘力。畢竟願意坐在寶馬車裡哭而不願意坐在自行車上笑的女人,似乎已然成為商業時代的主流。而大把大把地把金錢丟進美容院的脂粉里,卻不願用哪怕一分錢去關注一下草原退化和吃不飽飯的農家孩子的女人們,同樣也是商業時代的一道風景。這樣的女人們在昭君故里,也許僅僅看到的是一個傳說的背影,留下的卻是失望的表情。當然,她們也不配有一首詩、一支曲、一把琵琶、一個傳說、以及茫茫草原上的一座偉岸的青冢,陪着她流傳千古,深入人心。

  琵琶也可以奏出《十面埋伏》那樣殺機四伏的樂曲。可是,那殺機之中,總隱隱有着一股悲憫和遺憾。畢竟十面埋伏的密不透風,是和霸王別姬的生離死別緊密相連的。

  王昭君的家鄉我曾經去看過,那是1992年暑天,舉世矚目的三峽工程即將通過全國人大的表決。那時,我去湖北巴東,秭歸,看到原汁原味的三峽,和未經“打造”的昭君故里。可惜那時沒有琵琶,也沒有美麗的哀傷。只有詩歌和青春的衝動。當明月從山峽升起,我們吸着廉價的香煙,喝着啤酒,嘻嘻哈哈地背誦着詩詞,說著軼聞笑料,享受着山區的涼爽和靜謐,滿心憧憬着耳朵里能捕捉到兩岸猿聲。時至今日,留在記憶中的,似乎只有那夜的風聲。而昭君和琵琶,似乎離我的記憶很遠很遠。

  窗外,流過秋夜的琵琶聲,讓我忽然起了一個強烈願望——什麽時候,能夠再去看看昭君的故鄉呢?帶着琵琶,帶着詩酒,帶着靜謐的心;或者去青冢,帶着三峽的秋葉,帶着《鴻雁》憂傷的曲調,還有一個願意陪我走天涯的女子,以及關於月夜與愛情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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