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顛沛流離

　　夜，很靜很靜，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疲倦如水般湧進了我無血色的皮膚， 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凝視窗外的月色，今夜月涼如水，一襲朦朧的清輝傾天而瀉！美得如詩，朦朧如畫！

　　忽然，心緒蒙上了一種不予言表的悲歡，看着幾近一米八個子帥帥的兒子，在客廳與他的房間不時的來回穿梭着，感慨時光悄逝的速度，時光總是無情，沒等我慢慢體會和他一起的分分秒秒，他卻長大了，在我轉身回眸的瞬間，在我洗衣做飯的時候，在他的臉上再也尋覓不到一絲童年的味道了，完全沒有了那份讓我留戀的稚氣！留存更多的卻是少年的帥氣與英俊。兒子長大了，真的長大了！也即將不屬於我了！而接下來的時光里，他會完成他的學業，擁有他的人生與愛情，當他擁有了愛情。也是一個小女人與一個老女人做的最後一個交接，更是一個母親的職責永遠落下帷幕！一絲酸楚，一絲不舍，瞬間蔓延了整個身體，一如雜草在心底慢慢滋生。一個母親用盡她的一生苦心呵護的孩子，就這樣拱手相送給了他的愛情和他的天空！

　　恍惚間光陰又回到了十幾年前，眼前的畫面完全改變了摸樣，一間只有八坪米低矮破舊的平房裡，一張銹跡斑斑的鐵床緊挨着門，床的旁邊是一個舊式的暗紅色的木質茶几，茶几上擺放着一台二十九寸的彩色電視機，一隻飯鍋，一個舊的不成樣子的老式液化氣罐，幾樣簡單的生活用品就組織成了一個所謂的“家”，而且每月要付一百七十元租費的這個“家”只有一個小的可憐的窗口，冬天冷的瑟瑟發抖，凍的三口人經常擠在一個被子里，用彼此的體溫取暖熬過寒夜。盛夏酷熱難耐！沒有通風窗口，一絲微風都不會光臨這個殘破不堪的“家”！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室內悶熱的讓我和兒子無法呼吸，不能安睡入睡，而我經常拿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乘涼，懷裡抱着二十幾個月大的兒子，經常就是一坐到天亮！這樣的“家”，是不會有人願意光臨的！即便是家人。而這樣的“家”一住就是四年。四年裡，未曾有一個兄弟姐妹光臨過這個所謂的“家 ”。

　　那段日子，讓我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人在低谷時的人情冷暖，體會到了世態炎涼時的心寒，那種艱難的歲月，未曾有一個所謂的家人會與我們分擔，而這個兩代單傳的孩子卻是在體弱多病的姥姥家度過的童年，直至現在我都感覺虧欠我去世的母親一份無法償還的債！還有我的幾個姐姐！無私的幫助我撫養兒子，一味的為我這個貧困潦倒的妹妹，伸出援助之手！貧窮帶給我更多的是家人的傷害與心痛，窘境的無奈，家人的冷漠，死守着那一紙證書的承諾，和不能言說的痛苦，讓我本該美麗的人生，變得，一如火爐上的螞蟻般煎熬，獨守着一份承諾肩扛着一份承擔不了的責任與“折磨！”經常思緒如潮，夜不能寐，由於過度的揮霍身體，以至於十幾年後的今天，留給了我一身無法治癒的病痛，（神經性官能症心臟病，腦神經痙攣，膽囊炎，胃潰瘍）與沒完沒了的心靈與病痛的折磨。這是一個無法彌補遺憾，一個死守着道德傳統的愚昧不能放棄的遺憾！而家人留給我的傷痛遠遠超過遺憾。

　　床的旁邊，經常端坐着一個安靜的小男孩兒，他的眼神與表情會隨着電視機里的動畫片情節而起伏！他沉浸在他自己認為幸福的世界里！他就是我的兒子！一個很安靜的孩子！是的！他是安靜的！在我的記憶中，兒子永遠都是那麼安靜，不哭不鬧！即便生病的時候，淚也只是含在在眼底，淚花只會瞬間閃過，叫人心疼。兒子有着和我一樣不會屈服於人的倔犟個性。即便苦難排山倒海來臨的時候，也會把苦難壓於心底，扛在肩頭不語言說！兒子也如此，在他成長的歲月里，即便被同學欺負，被老師誤會，回到家也不會與我訴說！想到這心痛的不能自持！在我們租住的這片貧民區里，垃圾堆成山，蒼蠅滿天飛，髒亂不堪，巷子口經常奔跑着嬉戲着一群十幾歲滿口髒話的孩子。兒子則永遠膽怯的站在黑色木質門旁觀看，眼睛隨着他們奔跑的身影起起伏伏。在這條巷子，幾乎沒有和兒子年紀相仿的孩子，所以兒子的童年沒有玩伴，更沒有玩具！一如我的童年般孤獨，悲傷！更多的時候我會心痛的獨自一個人在午夜裡流淚，自責自己這樣一個貧困潦倒的母親，不配擁有孩子！不能給與孩子更多，更不該帶他來到這個世界上，與我承受苦難與顛沛流離！飽嘗親情的冷暖！每每這個時候，耳邊都會傳來“媽媽！別哭”輕輕的聲音，隨之小臉緊緊貼着我的臉龐，一隻小手為我輕輕擦掉淚滴。心碎的記憶，痛苦的人生，一口老井的井台上記錄了我清貧而痛苦的青春歲月。唯一值得回憶的就是兒子帶給我數不清的快樂！我感謝上帝賜給我了這樣的一個寶貝，是他陪我度過了人生最痛苦也最艱難的青春歲月。給了我無法磨滅的點滴記憶！在我人生的低谷時期，兒子是我活下去最大的勇氣！是我生命的支柱與延續！是我能熬過去的借口與理由，只是更多的時候，自責就像扎在心底里的一根刺！會時時隱隱作痛！於是在我人生厄運轉折的時候，我發瘋般彌補兒子童年的缺失，只是這種彌補不能時空穿越的回到十幾年前，所以這根刺我拔不起，也不想拔起，就讓它停留在心底，時時懲罰我這個無能的母親吧，也許這種懲罰也是一種贖罪的方式。

　　思緒回歸原點，如今我們不在顛沛流離，有了屬於自己的家，不用每月還貸的家！寬敞的房子，一應俱全，雖不算好，但也知足！幸運的是！在兒子還沒走出童年的時候，我窘境的轉換成就了我與兒子的缺失！給了兒子一個溫暖，還算富足的生活，欣慰的是，隨着時光的流轉，兒子依然那麼安靜，他讓我安心，讓我溫暖！一直相信這樣一句話，上帝為你關上一扇窗子的同時，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門！是的！我的世界的每一扇窗子曾經是關閉的！忽然有一天，上帝看見了我的黑暗，於是他為我打開了一扇寬口的門！一絲曙光的折射光明了黑暗，一股陽光的溫暖溫熱了冰冷的心，一滴喜悅的淚沖淡了曾經的不幸，兒子，有你足以溫暖我的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