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蘭花開

　　我的老家是平原，地里的野花品種很少，最常見的是馬蓮開的花，每年到春天，在荒野里，土路旁，屯子的旮旯脊角，到處都能夠看見馬蓮開的花，馬蓮開的花蘭紫色的，每朵如小酒盅般大小，一墩一墩的煞是好看，招人喜愛。

　　這些年來，每當我到鄉下，看見那路邊的馬蓮花，就會想起一個人來，想起她美麗的身姿，想起她甜蜜笑容，想起她不肯屈服的堅強性格，她就像一朵馬蓮花一樣在我記憶的屏幕上散發著天然淡淡的馨香…….. 她叫沈蘭，上小學的時候總愛扎蘭紫色的蝴蝶結，風兒一吹，象飄動的“馬蓮花”，同學們就送給她一個綽號就叫“馬蓮花”。

　　沈蘭是我的下兩班的同學，是一起土生土長一塊長起來的娃。有一種現象，不知道大家在上學的時候感覺到沒有，在學校讀書的時候，最引人注目的女生不是學習好，而是她們的容貌。沈蘭不但學習好，還有嬌好的容貌，能歌善舞，東北大自然的風霜雨雪將她雕刻出一張甜甜的好臉蛋，培養了她樸實，大方性格，不但具有女性特有的靦腆，還有叫男孩子喜愛的嬌恬，風鈴般的笑聲如磁力線一樣攝人魂魄，她真不愧於學校的班“花”和校“花”稱號。那個時候，“讀書無用論”正在盛行，可是，她們班沒有一個輟學的，每天她成為男生上學的精神力量。有的男生說過：如果能夠娶她做老婆，夏穿棉，冬穿單，餓了，喝口涼水心也甘。農村的土地太貧瘠了，太板結了，就是增長知識的學校，也沒有愛情的生長的氣候，男女生都不說話，愛只能在心中。幾年的學習生活很快就結束了，“文化大革命”還沒有結束，大學還沒有招生。男同學們都失望地回到了各自的屯裡，成為了“回鄉知識青年”。世界上最難懂的是少女的心，他們作夢也想不到，他們在學校里朝思暮想的馮蘭，卻愛上的是她的下班的同學，在學校里誰也瞧不起的“小不點”程明。

　　愛情啊，就這麼奇怪，有些人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卻不知道愛對方什麼，而有的人路見一面，卻永久地忘記不掉，甚至想念一輩子。“小不點”根本沒有想到馮蘭喜歡他。大家都說：“馬蓮花”插在牛糞上了。

　　“ 小不點”程明和馮蘭是一個生產隊的。他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家境不好，打小就缺少營養，長的特別袖珍，唯一的特點就是學習好，只可惜在當時農村，你是“愛迪生”也得參加生產隊的勞動。那時候的農村人找對象女方挑小伙兒標準就是要身體壯的能勞動的，家裡有錢的。 “小不點”一樣都不佔，其他一起畢業的同學都結婚了，他的對象還八個字沒有一撇呢。情竇初開的“小不點”多麼渴望愛情的到來啊，馮蘭和他主動相愛就象那路邊的馬蓮花兒一樣，為“小不點”心靈上久旱的干土點綴了一抹新綠，同時又毫無顧忌地傲視周圍那些枯萎的草芥。一個生產隊勞動，他們一同走在鄉間田野里，品味山鄉特有幽美；鄉間的毛毛道上，她們喃喃細語；野花開放的草地里，她們追逐着；鄉里的培訓班，他們如饑似渴學習科學技術；村裡的業餘劇團，他們扮演一對男女青年……；偏僻的鄉村，她們的身影給沉睡的大地喚來了春意，她們的愛情使人羨慕，使人嫉妒，同時也招來非議。雖然，我們的國家已經建立了二十多年了，《婚姻法》已經頒布許多年了，很多的人還是認為他們“不正經”，甚至是傷風敗俗。馮蘭的父母不允許他們來往，給她托媒找嫁，她去找他：要嫁給他，父母提出的條件也很簡單，拿聘禮四百元。四百元？在當時的物價指數和農村的收入，簡直是天文數字。這是她的父母故意難為“小不點，”他根本拿不出來這些錢來。天不滅她，她多次尋死都死不成，家人給她找婆家了，在結婚那天晚上，她穿了很多個褲衩子，那個男的用剪刀剪也沒有得到她的貞操，第二天她就失蹤了。

　　《 春天的故事>>唱響了大江南北，鄧小平大人主持了工作，高考恢復了。“小不點”成為工農兵第一批被保送的學員，到南方一座軍事工程院校學習。他家生活困難，她給他寄錢，寄糧票，寄自己織的毛衣毛褲，寄自己做的布鞋，千里之外，她一顆火熱少女的心給了他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力量和勇氣。頭一年，他們火熱得很，慢慢地，她感到他的溫度冷了，她到學校里問她為什麼？他請了假，陪她在一起住了幾天。這次，毫不猶豫地獻上了少女給心上人最珍貴的禮物。她回到了鄉下，當上了民辦教員，民辦教員在農村也是農民羨慕的職業，可以不參加集體勞動了。她天天苦盼着郵遞員的身影，同時又擔心自己身體的某些反映。身體沒有反映，盼來了郵遞員送來“小不點”的信。看完信，她昏過去了，等她醒來的時候，全學校已經知道信里的內容了：“小不點”告訴她，學校已經知道他在農村訂婚了，這是學校絕對不允許，選擇只有兩條，一個是被開除，一個是解除婚約。他反覆考慮了，只能解除婚約了…..他又說了很多對不起她的話，告訴她，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他。她一下子成為人們茶餘飯後議論的話題，她沒有去鬧他，她知道，她去鬧，可能得到他，卻使他失去了前途……她選擇了一個苦果自己吃結局，離開了生她養她多年的土地，重新選擇有利於她生存的條件和土壤……

　　馮蘭性格就象同學們送給她的綽號“馬蓮花”一樣，“馬蓮花”能夠在山村土路的車轍里生長，任憑農夫的馬車踐踏和碾壓。她也能用生命和堅強不屈的品節捍衛自己不容凌辱的尊嚴！她離開了家鄉，搬到了一個陌生的南方小縣城，在那裡她找了對象，，可能由於她的漂亮，對象比她小很多歲，過上了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頭幾年，她回家鄉串門，我們幾個同學請他們兩口子吃飯，臨吃飯前，她還特意矚付我們對她的年齡不要說漏。話里話外，我們知道她婚後一直不是很幸福的，她愛人知道了她的婚戀史，一直耿耿入懷，她也好像感到有點對不住他的，一直默默地對他好，什麼事都順從他，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了，就是現在她還在“養漢”，都年過半百了，還到外面干臨時工來維持這個家庭的生活。我們這些同學，老鄉誰也不敢給她打電話，因為在她丈夫的心裡，她是有“前科”的人。

　　一 個人的生命很短，值得留戀的是生命的過程。馮蘭說過：“愛一個人，過一輩子日子和看一眼都是一樣的，愛過，值了……”

　　“你拍一，我拍一，馬蓮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寫到這裡，我又想起來了小時候的兒歌。就此打住，明天“正月十五”了，該買元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