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夫妻

　　李大海高中畢業后沒考上大學，成天不是打架就是鬧事，後來玩膩了，就想出去打工。正好這時嫁到異鄉的姐姐和姐夫回娘家來，他就動起了念頭。姐夫劉國開原本是個磚匠，後來進城打工，聽說在外面混得不錯，每個月都會寄給家裡很多錢。於是李大海就向劉國開提出要跟他一起去打工的想法。姐姐當場就表示贊同，劉國開一開始沒答應，後來拗不過妻子，只得點頭同意了。

　　臨走那天，姐姐拉着李大海的手說：“弟啊，你姐夫是個老實人，我怕他在外面會受人欺負，所以才讓你去他身邊，彼此也有個照應。”李大海說：“放心吧，誰敢欺負他，我的拳頭不答應。”

　　進了城已經是晚上了，劉國開把李大海帶到了自己的出租屋裡。這是個一廳室的小房間，擺設雖然簡陋，可是卻很乾凈整潔。他把包放下，四處看了看，正要推開卧室的門，門外有人在說話了：“老公，家裡來客人了嗎？”

　　一個女人跟着聲音走了進來。李大海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過頭來看到這個女人熟門熟路地走進來，她三十來歲，模樣算不上漂亮，手裡提着個菜籃子，裡面有青菜黃瓜什麼的。女人也看到了他，笑着問劉國開：“老公，他是誰？”

　　這回李大海明白無誤地聽到她在說什麼了，她叫劉國開“老公”！難道這個外表憨厚的男人居然背着姐姐在外面搞相好的了！他捏緊了拳頭，怒視着劉國開。

　　劉國開顯得很尷尬，支吾地說：“這是許秀秀。秀秀，這是我的……我的親戚！”

　　李大海猛地衝過來，一把揪住劉國開的衣領，吼道：“虧我姐對你那麼好，怕你受人欺負，還叫我來保護你，你居然在外面搞起女人來！”說完，“咚”地一聲，就衝著劉國開的面門開了一拳，感覺不解恨，又狠狠地打了幾拳，眼見着他鼻血流出來，這才恨恨地推開他，說：“姓劉的，這事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跟你沒完！”說著，就氣沖沖地走了。

　　在街上走了一會兒，李大海才想起來自己太衝動了，他能走到哪去呢，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要走也應該是那女人走。想到這，他又回去了。到了一看，門是關着的，他踢了踢門，沒人應，像這種老式的鎖難不了他，李大海掏出身份證，在鎖舌處撬了撬，門就開了。劉國開和那女人都不在，正好，他在客廳里的沙發上躺了下來。暫時先住在這，等找到好去處再說。

　　這時有人在敲門。開門一看，是個不認識的中年男人。那人一看到他也愣了愣，問道：“你是誰？劉國開呢？”李大海氣沖沖地說：“他死了！”那人笑了起來，說：“我是他同事馬明，在一個地方打工。睡不着，找他聊聊天。他不在嗎？”李大海心裡一動，看起來馬明和劉國開是朋友，或許可以從他身上問到劉國開是什麼時候找情人的，想到這，他笑着把馬明迎進來，說：“原來是馬哥啊，快坐。劉國開他出門去了，我是他的表弟。”

　　“原來是表弟啊，”馬明坐了下來，“反正也睡不着，就聊聊吧。”

　　閑聊了一會兒，李大海有意地把話題引到叫劉國開“老公”的那個女人身上，旁敲側擊地詢問她是什麼人。

　　馬明樂呵呵地說：“一看你就是才出來打工的，連這也不懂。實話告訴你，這就叫臨時夫妻！”

　　“臨時夫妻？”

　　馬明解釋說在打工者中有很多人是已婚的，他們對生活的理解跟未婚的不一樣，未婚的渴望愛情，而他們渴望的卻是家庭。由於夫妻長期分居，使得他們享受不到家庭的味道，因此一些情投意合、有家室的男女就自動組合在一起，這樣一來，既解決了性方面的要求，又能互相照應着。

　　李大海這才明白，但即使是這樣，他也不會原諒劉國開。

　　馬明笑嘻嘻地說：“你表哥是幾個月前找到臨時妻子的，他們很相愛哦。我看他快把真正的妻子忘了。”他沒注意到李大海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又坐了會兒，看了看錶，說：“奇怪，他怎麼還沒回來。算了，不等了，回去睡覺。”

　　馬明走後，李大海更是睡不着了。他出生時父母年紀已經大了，是姐姐帶着他長大的，對姐姐的恩情他一輩子也忘不了，如果姐姐知道了這事，一定會傷心欲絕的。不行，他不能讓姐姐知道此事。

　　直到天亮時，劉國開這才回來，是一個人回來的。李大海“騰”地站起來。劉國開的兩邊臉上都有青腫，卻像是忘了昨天的事一樣，說：“大海，我給你找了個工作，在工地上……”

　　“工作的事先不提，你說說那個女人是怎麼回事？”

　　劉國開露出難堪的表情，說：“大海，你不懂……”

　　李大海一揮手說：“過去我不知道就算了，現在我知道了，就沒法不管這事。這麼說吧，你是要我姐，還是要那個女人？”

　　劉國開顯得很為難，說：“大海，你別逼我。說實話吧，兩個我都不能放棄！”

　　李大海一氣一急，又揪住了他的衣領想要揍他，但想想還是放下拳頭來，憤怒地說：“有你這樣說話的嗎，吃着碗里的還想着鍋里的！”李大海沒想到一向老實的劉國開這回卻很固執，不急不忙地拉開他的手說：“你既然不想上班，就在這待着吧，我要去上班了。”

　　等劉國開走後，李大海也跟蹤了過去。劉國開來到一個工地上，熟練地做起活來。李大海怕他看見，就在工地外面找了個地方盯着門口。到了中午的時候，劉國開出來了，李大海緊緊地跟了過去。只見劉國開來到工地旁的一個出租屋前，那個叫許秀秀的女人迎了上前，兩人很親昵地進了屋。

　　他們竟然連這一會兒時間都忍不住，李大海咬緊了牙齒，正要衝上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他一看，竟然是馬明。馬明把他拉到一旁，關切地問道：“早上我就在注意你了，你到底想幹什麼？”李大海長嘆一聲，把自己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又說：“我沒想到他們竟然這麼無恥！”

　　馬明捶胸頓足，後悔不已地說：“怎麼會這樣，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他妻弟，也不會把這事跟你說啊！”

　　李大海搖頭說：“不，叔，我要謝謝你，讓我認清了他的為人。”他恨恨地說，“我要去狠狠地揍他們一頓，然後回老家！”

　　馬明嘆着氣說：“你啊，你就是揍他一頓又怎麼樣？打廢了他，你姐姐一問，你要把真相說出來，她一定會很傷心。接下來呢，離婚。你也知道，在農村裡離婚的女人日子是多不好過。”

　　“那你說怎麼辦？”

　　馬明搖搖頭，一句話不說就走。走了幾步，卻停下來說了一句話：“在城裡，一個打工仔死了是很正常的事。”

　　李大海雖然不知道馬明為什麼要幫他，但還是跑到市場的地攤上買了把摺疊小刀揣在懷裡。

　　夜裡，劉國開沒有回來，李大海輕車熟路地到了許秀秀那裡，在門口一聽，果然，劉國開在這兒，他正和許秀秀說話呢。

　　“秀秀，明天是他的生日了，要不要準備準備？”

　　許秀秀嬌嗔地說：“老公，我聽你的，你說幹啥就幹啥，你讓我幹啥我就幹啥。”

　　劉國開笑了起來，說：“可惜工頭的錢到現在還沒有給，要不可以為他好好地慶祝一下。”

　　“老公，嘻嘻……”

　　聽着裡面的打情罵俏，李大海哪裡還忍得住，他飛起一腿把門踹開。裡面的人嚇得跳了起來。“大海，你來這幹啥？你……你想幹啥？”

　　李大海吼道：“想幹啥，我要殺了你們，為我姐姐出口怨氣！”說著沖了過去，當胸刺了劉國開一刀。劉國開當場就倒地了，李大海抽出刀來，正要向許秀秀衝去，卻被劉國開拚命地抓住：“大海，不要動她，她是個瘋子！”

　　李大海愣在了那裡，看看許秀秀，只見她還是嘻嘻笑着，側着頭看着他們，好像在看熱鬧一樣。這是怎麼回事？劉國開痛苦地說：“她老公是我的好朋友，兩個月前在工地上做事時被上面掉下來的一塊磚頭砸死了，從此她就瘋了。我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因為她想老公，所以就把我叫做老公了。我和她之間真沒什麼。”

　　“什麼？”李大海還是不信，說：“可是你的朋友馬明對我說你們是臨時夫妻啊，還說你快要忘了我姐姐了！”

　　“馬明？”劉國開嘆氣說，“他哪裡是我的朋友，他就是工頭啊！”

　　“啊？”李大海愣在了那裡。

　　這時，有人走了進來，一看正是馬明。馬明得意得哈哈大笑說：“不錯，你姐夫說得沒錯，我就是工頭。不就是死了個民工嗎，還要我賠十三萬元！劉國開啊劉國開，本來這女人已經瘋了，我的錢也用不着拿出來了，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多管閑事，不僅收留了她，而且還時常帶她到我這來要錢。那天我聽說你妻弟來了，”他說到這，看了看一臉茫然的李大海，得意地笑起來，“一看到他，我就感覺機會來了，所以我只是隨便說了幾句，這個衝動的年輕人就解決了我的麻煩。”他的確很得意，如此完美的借刀殺人計也只能是他想得出來了，劉國開死了，瘋女人根本就不用管她，而李大海也得進監獄，就算警察知道了自己曾經挑唆過他殺人，但沒有證據根本奈何不了自己。

　　馬明正得意地笑着，突然就沒了聲音，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樣，他揉了揉眼睛，沒錯，倒在地上的劉國開竟然站了起來，捂着胸口的手也放了下來，他的衣服上雖然紅了一片，可是這麼近的距離，馬明能夠清楚地看到他胸前的衣服並沒有破。而李大海也若無其事地把刀子丟開，從身上掏出一個錄音機來，“卡”地關上，交給劉國開。

　　“什麼？”馬明這時突然明白過來自己中了他們的計了，狂叫一聲想過來搶錄音機，卻被李大海一腳踢開，跟着他看到這個年輕人揪住了自己的衣領，一字一句地說：“我是很衝動，但不是沒腦子！我不相信我姐夫會對不起我姐姐。”又轉過頭去對劉國開說：“姐夫，對不起，我以前誤會了你。”

　　劉國開笑了起來，說：“傻小子，剛才真把我嚇壞了。可當你的刀刺中我卻沒感覺痛，而且你又往我身上撒了番茄汁時，我就知道你在玩花樣。你為什麼會突然相信我了？”

　　李大海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說：“我來之前進到你的卧室了……”卧室是觀察一個男人有沒有與女人同居的最好去處。李大海在裡面看不到有女人留下的蹤影，所以很確定姐夫沒有對不起姐姐，於是很自然地懷疑上了馬明……李大海這時才知道姐夫不僅不是無恥之人，而且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他羞愧地說：“姐夫，以後我和你一起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