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我的魚

　　我也沒法確信這事，但我的男友確確實實變成了一條魚。前幾天他還很好，自從那次他下班回來整個人都變了。他最後一次以人的身份見我是在維也納的地鐵站……

　　“馬克，我不喜歡你的工作了。”

　　“可是上帝正在拿槍指着我。”他表情硬邦邦的，眼角流露出水的質感。從背後給了我一個陰涼的撫摸，有一股深藍的涼意流過動脈。

　　“安，在國家銀行工作也沒什麼不好，就是有時候有些費神罷了。可是現在有什麼工作是不費神的。”

　　“但是，你知道的，那些人只是以接受錢為條件來接受別的。”

　　“安。。。你不能做個完美主義者吧。。。工作有時就得這樣。。。”

　　“馬克，你總說你愛我，但你愛我嗎？我總覺的你像是我幻想出來的人一樣。”

　　擁擠的人群給了我們彼此沉默的機會。我在等他的解釋，等他繼續說他愛我。可是一切就這樣沒有了下文。他轉過頭吻了吻我手上的戒指，那感覺像是火苗在手上跳來跳去的。之後我們便去了我家的私人俱樂部那兒有一個露天的泳池。

　　他只遊了一圈便上來了。我眯着眼看他朝我走來。陽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金邊，他的頭不再是我平常看到的奇怪的三角形。黝黑的皮膚比他身後湛藍的晴空耀眼的太多。可愛的男人，我對我們的未來還是充滿幻想的。閉上雙眼等他牽起我雙手像陽光照進我心房。想着想着竟睡著了。風聲劃破漫長的夜，猛然間驚醒彷彿失去一切。

　　“馬克！馬克，你在哪？”

　　“馬克！馬克！馬克……。。”

　　我從睡椅上跳下來走向水池。

　　“怎麼了？你在下面嗎？”四周不停的迴響起我的話音。我不清楚這世界被什麼充斥着，天和地全混濁一片。在水中胡亂的摸索着，什麼都沒有。驟然間我注意到一片深藍色的影子向我移動，慢慢的它浮出水面露出青銅色的一片鰭。深藍色身軀上鑲了幾片微紅的鱗片，流線型的尖硬細長頭部，碩大而冷峭的黑漆漆的眼泛着幽暗的光。我不想相信我的眼睛，但我知道那就是馬克。

　　過了些時日，我實在沒法工作了於是只得辭掉專心照顧我的魚。

　　“寶貝，你還記的我嗎？”

　　它倒是顯的不耐煩了，在水裡不停的轉來轉去。它比社會上膨脹起來的利益心長的還快，脾氣也愈加暴躁一點都不像是一條魚像是馬克從前的上司那隻鐵公雞。它現在只是在乎有沒有給它帶食物。我極度傷悲趴在地上大哭起來，想起剛跟馬克認識的時候。

　　他說：“安，你寫的小說中人來人往的卻總是沒有交集。”

　　“我身邊的男人即是如此來來去去，付出真心也只在某一刻，沒人堅持。”

　　“真的嗎？”他笑問我，對着日光燈向我眨了眨眼。現今想想那日子可過的真快活。七月的流雲也只是他腳下的驚鴻。但這孤傲的世主變成了一條醜惡的魚。由於它長的太快我必須不停給它換地方住。從蘭斯公園湖﹑約伯湖﹑丹斯水族館。。。。。甚至是國家水庫。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容納它或者說願意收留它。馬克在這期間吃掉了這些水域大半的魚群並且還咬掉了一個人的腿。

　　我起身大喊；“馬克！你還記不記得我！”那隻藍的發黑的大魚脊在水裡來回攪動，整個水面被它攪的充滿悲傷。眼淚順着面頰掉入水中不知道我的馬克魚能不能感受。那雙黑色的眼睛在向我靠近，多麼熟悉的感覺。“我在這兒，我在這兒。。。”我小聲默念。它又忽然扭過頭朝相反的方向游去。

　　天空碎成一片一片的，黑色的鳥兒在天上掛着，半懸的月亮卻發出的是嫩嫩的光。這場景真像是離別。到此為止吧！我放你走。接着就找來託運公司把它丟到大海里去了。

　　去吧！馬克！魚！還有我的愛情！

　　我和一條魚談了一場有漫長開頭，省略中間過程，沒有結局的戀愛。世上帝不肯憐惜我派了如此一魚給我。或者說是我在人間走的太久，已經泥沙滿衣。我翻過歲月閉上雙眼，問自己其實你早就知道你不會和馬克在一起對不對？即使他不是一條魚。

　　天空又亮了閃着金邊，有鳥叫滴到我耳朵里。

　　李柳楊。

　　2012年六月上。

　　為紀念我的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