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的七夕

　　七夕之夜，趙劍原計劃下班後到妻子小梅的墳前坐坐，送上一束鮮花，現在這個願望又泡湯了。今夜他要到李山村去等一個人，這個人叫劉天水，跟趙劍素不相識，不過他有一個顯著的特徵，就是沒有左手。

　　李山村三面懸崖，只有一條小路通向村外。天黑之後，趙劍就在劉天水必經的回村之路上坐了下來，抬頭看着天上的星星出神。今天是牛郎織女相會的日子，可世間又有多少有情人不能相伴相隨？他想到了小梅，也想到了劉天水。他聽說這人身上很有些傳奇色彩，他和妻子王小曼的愛情故事還曾經轟動一時。

　　趙劍在這裡等他的目的，就是要看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夜裡十點，趙劍看見山路上走來了一個人影，藉著滿天的星光，他清晰地看到那人的左臂少了一截，正是劉天水!

　　趙劍等劉天水過去，這才從藏身的樹后悄然閃出來，不緊不慢地叫了一聲：“大哥！”劉天水嚇了一跳，驀然轉過身來，看到只有趙劍一個人，放了心。趙劍說：“大哥，你是這村裡的？我又渴又餓，能跟你去喝口水嗎？”

　　劉天水戒備地後退一步說：“這麼晚了你到這裡幹什麼？”趙劍用普通話說道：“我來這裡，是想找葡萄架，聽聽牛郎織女都說些什麼話。實話告訴你，去年的今天，我妻子就是在山下這條公路上遭遇車禍去世的，今天我專程過來看看……”

　　趙劍撒了謊，小梅是遭遇了車禍，可不是在這裡，是在城裡。

　　“聽口音外地人？”劉天水看趙劍點頭稱是，便毫不猶豫地說，“好吧，跟我來，只是不要做聲！”

　　這時候的山村早已經是夜深人靜。劉天水帶趙劍來到家門口，只在門上輕敲了三下，門立即就開了，從裡面伸出一隻女人的手一把把劉天水拽進去就要關門。劉天水伸手攔住了，低聲說：“還有一個！”然後讓趙劍進來，這才把門關上。

　　趙劍知道，那女人正是王小曼。

　　進到屋裡，桌子上擺着一桌子菜，有幾個還冒着熱氣。王小曼眼睛里全是警惕，劉天水大大咧咧說：“人家妻子去年在山下出車禍死了，今夜來看看，你別多想，我這不也是冒風險回來看你？”王小曼這才放鬆下來，給兩人倒上了酒。

　　趙劍故作驚訝地問：“大哥，你這手？”劉天水自豪地一笑，抬頭看看王小曼，王小曼眼裡這時候已經充滿了幸福。

　　劉天水抹把臉說了斷手的經過：王小曼是出了名的美人，他們倆青梅竹馬，感情篤深。誰知就在結婚的前夕，鎮上一個街霸想橫刀奪愛，傲言誰剁下一隻手，王小曼歸誰。劉天水毫不猶豫一刀將自己的左手剁了下來，那街霸卻打了退堂鼓。

　　這個，趙劍其實是知道的。

　　一碗酒下肚，兩人話也多了起來，王小曼不吃不喝，只是依偎在劉天水肩上拿一雙眼睛看他。趙劍看到兩人的幸福模樣，心裡一陣發酸，眼淚就出來了。

　　劉天水嘆口氣說：“兄弟，人死不能復生，就別傷心了！看得出來，你是個重感情的人，有什麼話不要憋在心裡，說出來痛快！”

　　趙劍於是就給他說了小梅的故事。他們倆從初中到大學都是同學，畢業後分到了同一個單位，然後結了婚。婚後一個月正好是七夕，是中國的情人節，小梅橫穿馬路去買花，回來的時候被車撞了。趙劍哽咽着說：“那花應該是我去買才對！”

　　王小曼聽得直落淚，劉天水也是沉默不語，用手直拍趙劍的肩膀。

　　趙劍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說：“打擾，我該走了，祝你們過一個愉快的夜晚！”

　　劉天水握着趙劍的手不放，說：“兄弟，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事情，實話告訴你，我就是個殺人犯，這次回來就是要去自首！”

　　其實，劉天水殺人的事情趙劍也知道。那是在一個集市上，一夥市霸逼着一個60多歲的賣菜老人交保護費，不但砸了老人的菜攤，還動手打了老人。劉天水上去打抱不平，被那伙人圍住，反抗中劉天水摸起一把水果刀刺中一人，經搶救無效死亡，他因此逃匿。

　　趙劍說了聲：“今夜是七夕，請多珍惜！”告辭出門。劉天水一直目送趙劍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一早，劉天水提着一個小包裹剛打開大門，就看到門外站着一溜警察，為首的正是趙劍。

　　趙劍行了一個禮，說：“劉天水，我其實是縣刑警隊一中隊隊長趙劍，知道你昨夜回來，所以專程來接你，我們這些弟兄為你站了一夜崗！”

　　劉天水仰天一笑，說：“昨夜與你交談，知道你也是個有感情的漢子，讓你給我戴上手銬，是我的榮幸！其實，昨夜我就知道你是警察，你在掏手帕擦眼淚的時候，腰后的槍把露了出來，我應該感激你，給了我們夫妻團圓的一夜！”

　　劉天水伸出手，趙劍把手銬一端銬在了他的右手上，一端銬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王小曼哭倒在門框上，趙劍回頭去看，眼睛里看到的，依稀是小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