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

　　懺悔

　　Z先生坐了六年的牢，終於熬到頭了。

　　出獄那天，妻子和兒子都過去接他了。

　　回到家裡，妻子表現得比以前客氣了，一不吵鬧，二不埋怨；兒子、兒媳雖然也顯出高興的樣子，但笑容則是勉強擠出來的；閨女從婆家過來看他，好像是走過場，沒說幾句話，也就匆匆離開了；街坊鄰居也變得陌生了，打招呼的口氣顯得極其生硬和冷淡。

　　看到這情景，Z先生搖頭嘆息不止。唉……唉……！怪不得任何人，只怪自己無顏面對大家。自己風光時，是多麼的看不起街坊鄰居啊！對妻子是多麼的嫌棄啊！對孩子是多麼的不管不問！

　　Z先生今年已六十歲了，六年前因詐騙罪被判處八年的有期徒刑，在勞改時表現還不錯，被減刑兩年提前釋放。六年的光陰，在很多人眼裡，則是一晃而過的。可在他看來，則是從天堂到地獄，又盼望着從地獄解脫的過程。他這樣的身心磨練的體會是別人無法想象的。所以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雖急不可待，卻又無可奈何。

　　幾個月過去了，Z先生大都悶在家裡不願出門。一天，兒子對他說：“聽說L叔叔身體不好，卧病在床，你倆最要好，你不在家時，還是一直幫着我們，你應該去看看啊！”

　　提起L先生，他有點激動了，他倆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L先生為他幫了很多忙，也吃了他不少的虧。

　　到L先生家裡那天，他是在L先生家人的鄙夷中走到L床前的。但他卻表現出一定要見L先生的決心，面對鄙夷的目光竟能視而不見。

　　L先生倒很平靜，半躺在床上，對他的到來表示歡迎和感謝。可當他試圖抓住L先生的一隻手時，卻被有意無意的躲開了。他看着L先生的眼睛，眼淚撲簌簌的落下來。“好兄弟，是我對不住你啊！”他的聲音顫抖了，“兄弟，這麼多年都是你幫我，我進去了，你也還在幫我的家人，可我都是辦的啥事啊！……”說著竟然像孩子一樣嗚咽起來。

　　L先生勸他不要這樣，有啥話可以說的。

　　Z先生停止嗚咽，好像自言自語一樣就訴說開了……

　　“老弟，我首先對不住你，多年前你給我照顧工地，你那樣盡心儘力，可我還是到處提防着你，真不應該啊！”

　　“這個事情早過去了，還說啥。”L先生想打斷他這個話題。

　　“不行的，這個你一定讓我說完，在工資待遇問題上，按你的付出，我就是給你多少都不夠的，可我壞了良心，竟然虧欠老弟很多，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過後老弟卻不跟我計較，我簡直不是人啊！”他一口氣說了這些。

　　“虧了我倒沒啥，你應該想想你虧了多少其他人啊！”L先生神色莊重地說道。

　　“是啊！我虧欠的人太多了。我不該欠民工的工資；不該騙人家的錢；不該嫌棄媳婦，打罵媳婦，在外亂找女的；不該不管兒女……”他想起了很多不該做的事情。

　　“你是應該後悔的，嫂子對你多好，你卻一有錢就變心，大閨女、小媳婦你找了多少，你心裡最清楚。我給你照顧工地時，就見過好幾個，說你一句，你還給我翻臉。嫂子和你吵鬧，你還對嫂子大打出手，還提出離婚，你真是太沒良心啊！”L先生提起這事，有點憤憤然了。

　　“是啊！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嫂子，要不現在一家人都不給我多說話，我也沒話說。”

　　“這只是一方面，你想想民工為你幹了一年的活，卻一分錢都不給，讓他們回到老家咋交待，讓他們咋過年啊！他們的孩子的學費咋辦啊！你這是犯下了滔天大罪啊！你詐騙人家犯事了，其實這是早晚的事啊！”

　　“老弟說的很對，這是我應得的懲罰，應該遭的報應，”他說這些話時倒十分虔誠，“現在我已經後悔了，知道自己作了這麼多的惡，本應該沒有好下場的。但我只求老弟原諒我，我要只說道歉是無法表達我的心情的，我真的無地自容啊！”

　　“唉……！沒啥原諒不原諒的，主要是你自己能改變就好了。現在來彌補以前的過失還不晚，只要你真的想彌補……”

　　“我已經得到了懲罰，再不改正，我自己都無法給自己交代啊！”

　　“這樣說我就放心了，你以後還是我的好哥哥啊！”

　　兩雙枯黃的手又重新握在了一起……。

　　2012年5月9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