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塔之夜

　　男人拿一塊較大的石塊，女人拿一塊較小的石塊，分別敲敲地面上的石頭，呱呱呱，呱呱呱，塔那邊便蛙聲如潮。

　　大石塊擊出的蛤蟆音渾厚，小石塊擊出的蛤蟆音清脆，大蛤蟆音、小蛤蟆音交錯，此起彼伏，交相輝映。女人便笑，笑聲爽朗。

　　這是座蛤蟆塔。塔身能將石塊的撞擊聲奇妙地變成蛤蟆叫。碑文上說，從前有位將軍因戰事失敗，孤身一人逃到河邊，河水洶湧，水流湍急，將軍走投無路，對天長嘆，天滅我也。將軍一言嘆罷，突聞陣陣蛙聲，回頭望去卻見河面上已有蛤蟆排成長隊，搭成一架蛤蟆橋。將軍踏蛤蟆而過後，蛙聲便戛然而止，數以萬計的蛤蟆不見了蹤影。

　　將軍重整旗鼓，奪回江山，成為一代君王。為紀念那群神奇的蛤蟆，將軍便派人修建了蛤蟆塔。

　　妙，太妙了。男人說。

　　女人微微一笑說，這裡其實是利用了塔窗的回聲原理，放大了擊石之聲而成陣陣蛙聲的。

　　男人和女人不是來旅遊的，只是消磨時間。

　　男人和女人去省城出差，返回的路上司機突然說自己的皮包丟在賓館了，便回去拿。包里有司機的手機和所有證件。司機讓他們在這裡等，一個人返回了省城。司機說，旁邊有座蛤蟆塔，你們順便轉轉吧。

　　男人是單位副總。女人是財務部副經理。

　　河水清澈，鳥語花香。男人和女人平日忙於繁雜的公務，難得有這份心情，於是便相伴而行，欣賞這絕世美景。

　　夕陽悄無聲息地墜在河的那邊，餘暉將晚霞染上一層迷離的色彩。男人看天色已晚，便給司機電話，鈴聲清脆，司機卻遲遲沒接電話。

　　男人和女人沒了觀光的心情，焦急地退回到路邊等，而司機卻遲遲未到。

　　怎麼這麼粗心大意？回來得狠狠批評。男人埋怨司機。

　　急也沒用，晚霞退去了絢麗，只剩下灰色的浮雲。司機仍不見蹤影。男人的臉色鐵青，朝通往省城的路望了又望，只有無奈地搖頭。

　　電話響了，裡面是司機歉疚的聲音。司機說因為趕得急，路上發生了小事故，車被警察扣留，暫時趕不回去了。

　　男人一臉怒氣，對司機吼，瞧你辦的好事，讓我們怎麼辦？

　　對不起，對不起。司機心虛地道歉，說，要不你們先住下吧，我明天一早趕到。你們回身看，那裡有一家賓館，據說條件還不錯。

　　的確有一座別墅式的賓館，坐落在景色怡人的風景區內。進退兩難，男人和女人只有住下。

　　遠離城市的喧囂，風景區的夜色寂靜如洗，天上繁星點點，窗外河水潺潺。

　　男人和女人隔牆而居，在床上輾轉反側，似有一種情緒要傾訴，但最終誰也沒勇氣拉開那扇門。

　　不久，財務部經理改換門庭，應聘到另一家公司了，財務部經理位置空缺，老總讓男人推薦人選，男人便推薦了女人。

　　合適嗎？老總的臉藏在煙霧後邊，問。男人說，她完全有能力勝任。

　　老總幽幽地彈了煙灰，問，沒個人感情因素在裡面吧？

　　男人一下愣了，不知如何回答。男人說，以能力，論資格，她都是最佳人選，我以公論公，您怎麼這樣說？

　　我看還是迴避一下。老總高深莫測地說，最近的議論不知你聽到沒有，據說你們在一個風景區滯留，過夜了。

　　那都是事故所致。男人臉色通紅地說，我們分房而居，又能怎樣？

　　你可以這麼解釋。老總語重心長地說，但是，別人也會有別人的理解嘛，我看還是迴避一下，人言可畏啊。

　　這都哪兒跟哪兒嘛。男人氣得拍了桌子。

　　女人聽說后淡然一笑，勸男人，人正影直，心靜風止。還記得蛤蟆塔嗎？沒有撞擊就沒有迴音。

　　男人覺得對不住女人。女人卻很釋然。女人想到經理離開時說的那句話，便有了想離開的念頭。經理說，這單位並不是適合每個人的。

　　升任財務部經理的人讓男人啼笑皆非，這女人姓韓，是司機的老婆。男人想到老總高深莫測的那雙眼，不寒而慄。

　　男人和女人兩家來往反而更密切了，男人帶上老婆，女人帶上老公經常小聚，談笑風生。關於男人和女人的種種緋聞不消自滅。司機看到男人和女人兩家出雙入對，嘴巴翕合，卻欲言又止。

　　不久，關於老總跟姓韓女人的傳聞又春風野火般燃起來。有人勸男人，是時機了，跟他競爭吧，輿論肯定站在你這邊。男人卻搖頭，笑，淡然如水。

　　那天司機喝醉了，闖入男人辦公室，抱頭痛哭。司機哽咽，我不該受他們唆使，結果引狼入室啊。

　　男人悠悠地望了陣天花板，一聲長長的嘆息。男人拍拍司機的肩膀，說了句，保重。

　　男人和女人先後雙雙辭職了。女人應聘到一家保險公司。男人也去了一家金融機構任職。

　　男人和女人離開單位時，窗戶內是一張張愕然張大的嘴巴，彷彿一隻只把蛙聲全憋在肚裡的啞蛤蟆。

　　（責編:雲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