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子生”買賣

　　這天下午，城東中學的李校長得到可靠的信息，城西中學的校長鍾滑頭，要跟他城東中學的一個學生家長秘密協商孩子轉學的消息。李校長慌得不得了，花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找到鍾滑頭他們見面的地方，這是一家開在城西一個小巷前的“食三幺”小飯店。選擇的地點如此偏僻，可見這鐘滑頭煞費苦心。李校長擦着汗徑直朝里闖。

　　為什麼一貫沉穩的李校長會如此方陣大亂？這事還得從頭說起。這李校長跟鍾滑頭是大學同學，兩人同時任命為市重點中學的校長后，就暗暗較上了勁，在大抓教學質量的同時，明爭暗鬥使用各種手段，爭奪生源。每年的高考前夕，雙方絞盡腦汁，不計成本挖對方的尖子生，行內人叫做“掐尖”。因為尖子生就是榜樣，就是號召力和升學率，哪個學校考上全國名牌大學的學生多，哪個學校在新一學期招生時就越能吸引擇校生，經濟效益就越好。

　　因此，兩個學校對本校學生的資訊嚴加保密，防止對方進行“掐尖”；另一方面，又拚命打探對方的尖子生底細，一旦掌握情況，立即向尖子生開出種種優惠條件，進行掐尖。不久前，李校長成功把城西中學的一名尖子掐過來，這名尖子曾得過全國數學奧林匹克第四名的好成績，是重點大學的種子選手。為防對方報復，李校長命令全校加強防備，可惜百密一疏，對方還是弄到了超前班的尖子生王志誠的信息，幸好“內線”通氣，使他有時間阻止。李校長十分擔憂：王志誠的班主任是李校長的恩師林老師，這林老師是個特級教師，本來已經退休，但李校長硬把他留下來，讓林老師在教學理論上和奉獻精神上帶動影響年輕的教師。一旦他手下的學生流失，帶來的負面影響不可估量。

　　李校長找到鍾滑頭的廂房，正要闖進去，打量過四周的環境，見這裡的廂房只不過是用膠合板隔離成的，廂房之間響動互通，就把隔壁的一間廂房要下來，屏住氣聽鍾滑頭他們究竟在談什麼。

　　也許是覺得萬無一失，鍾滑頭有些肆無忌憚，他“哈哈”大笑一番，說：“王先生，條件都清楚了，夠優惠了吧？可以簽協議了嗎？”李校長豎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個字。隔壁傳來王先生低沉的男聲，他便是那個王志誠的父親：“鍾校長，講句真話，我不是為了貪圖利益，我看中的是貴校的條件。”鍾滑頭說：“那是，許多尖子生都是沖我們學校優越的師資和超一流的教學質量來的。當然嘛，能為孩子們創造一些條件，經濟上給予一定幫助，也是我們學校分內的事。”王先生說：“我就看不慣城東中學，憑什麼給外來的那個尖子那麼多好處？我家志誠又不是比他差。不過，我擔心轉學影響志誠的情緒……”

　　鍾滑頭笑道：“王先生真是細心人，王志誠同學過來后，我們會重點關注，保證他的最佳狀態，挖掘他的潛質，讓他百分之百考上國家重點大學。我們城西中學的本科錄取率比他們足足高了三個百分點。”

　　李校長聽到這裡，恨不能當面跟鍾滑頭理論一番，他怎麼就不說城東中學考上重點大學的學生比城西中學多一成呢？他氣悶，喝了口茶，繼續聽下去。王先生說：“你們說，只要我家志誠考上國家重點大學，志誠讀大學的所有費用由學校負擔？還一次性就獎勵3萬元？考上省重點大學就獎勵1萬元？”李校長倒抽一口冷氣，這鐘滑頭也夠敢下血本的。不過，自己為了把那個第四名的尖子生挖到手，開出的條件也不比這差，尖子生的家長說孩子體質弱，要求陪讀，自己便讓教導處專門在學校附近租了高價房免費讓他們住。

　　鍾滑頭說：“是是，這除了王志誠同學的成績出色外，主要是推薦的人是個特殊的人物，呵呵……”

　　李校長最想知道的是出賣自己的人是誰，好斬斷這黑手，使尖子生不再流失。那邊王先生說：“那個好人是誰，太感謝他了……”鍾滑頭說：“你別管他，簽合同吧。”

　　就在李校長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要過去理論的時候，就聽隔壁一聲脆響：“爸爸，我不想轉學，我要留在城東學校。”李校長聽出這人就是學生王志誠，原來大人把孩子也帶來了，聽了學生的話，心裡一熱，覺得自己培養的學生有良心。那邊王先生說：“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鍾滑頭不禁讚歎，連誇王志誠是講信用的孩子。王志誠大聲說：“我哪裡也不去，我就是要和林老師一起。”

　　李校長差點流淚，這個王志誠考進城東中學時，還差一分，按理要繳納八千元擇校費，但林老師發現這個學生的數學成績不俗，堅持破格錄取他，經過兩年多的調教，王志誠脫穎而出，成了尖子生。跟孩子相比，王志誠的家長就顯得唯利是圖，不講良心了。

　　王志誠的父親大怒，把兒子訓斥一通。鍾校長趁機說：“志誠呵，你是好孩子，就要為父母着想。你想一想，將來讀大學的錢哪裡來？假如父親下崗了，日子怎麼過？”王志誠依然說：“不管怎麼，我不能對不起林老師。”鍾校長大笑，說：“你這個孩子呵，心地善良，我喜歡。知道推薦你的人是誰嗎？”李校長豎起耳朵，卻聽鍾校長說：“隔牆有耳，我把他的名字寫你們看，包嚇你們一跳。”果然，就聽到一聲驚叫，王志誠說：“是他……不可能……”鍾校長正色說：“我騙你們幹什麼？不信，可以去對質。”

　　李校長無法忍耐了，三步並作兩步，闖了進去，把屋裡的人都嚇了一跳，待大家看清來者的身份后，各自心懷鬼胎。李校長直撲上前把桌子上那張紙抓到手，等鍾滑頭清醒過來時，已經晚了。李校長看了一眼紙上的東西，愣了，眼睛由驚詫漸漸變成不解和失望。鍾滑頭得意地說：“沒想到吧？連他也會做這種事？”

　　李校長喘着粗氣坐在椅子上，說：“我不信，一定是你造假，欺騙我們。”王志誠緊緊靠在他身邊，說：“校長，我不要轉學，我不走……”王志誠的父親把兒子拉到一邊，向李校長說：“李校長，你們的大恩大德我都記着。只是為了孩子，才不得不這樣……實在對不起了。”

　　鍾滑頭仰臉怪笑一陣，說：“李校長，你不講規矩呵。你挖我們的學生，我半句話沒說。告訴你，你這個尖子生確實是林老師推薦的。不信，你自己去問他!”李校長說他才不會相信。鍾滑頭看了看錶說：“那待會你親自問他好了。”李校長一愣，鍾滑頭輕蔑地說：“你以為林老師還是以前那個正直無私的林老師？他是來要介紹費的。”李校長“啊”了一聲，驚得合不上嘴來。原來，兩家中學為了得到可靠的情報，對提供信息的人都給予獎勵，少則三千，多則上萬元。但李老師不相信林老師會為了區區幾千塊錢，敗壞名聲。

　　就在這時，門外進來一個溫文爾雅的男人，六十多歲的年紀，精神極好。李校長一見，劈頭就說：“林老師，真的是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林老師看到他，好像一點也不意外，說：“着急了？被人挖牆腳的滋味不好受吧？”又指着鍾滑頭，“一直不打電話，是不是想過河拆橋？”鍾滑頭嬉皮笑臉，從包里掏出一疊錢來，遞給林老師，說這是信息費。

　　李校長臉色鐵青。卻見林老師把手一擋，說：“你們呀，還真以為我是那種貪圖錢財的人？哼，太小瞧人了。”

　　李校長和鍾滑頭面面相覷。林老師好像看穿了兩人的心思，指點着他們說：“你們呀，老是想挖別人的牆腳，摘人家的果實，把精力放到邪門歪道上。為人師者，樹德為先。看看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李校長氣鼓鼓地說：“既然這樣，就不該助紂為虐，把自己的學生送走。”

　　林老師白了他一眼：“王志誠同學家裡有困難，差點輟學，照他的情況，考上大學也上不起，你卻視而不見。人家城西中學的尖子生過來了，你一擲千金。我想既然你不珍惜，他鐘校長又求之不得，我自然要成全這樁好事了，這叫兩全其美，有什麼不好？”

　　這時，李校長才隱隱約約明白林老師的意圖。林老師說：“你們好好反思吧，不要再糊塗下去了，想些辦法來，多替那些貧困的學生想想辦法，幫他們成才，利國利民。”說完，昂首離開。

　　李校長和鍾滑頭呆站原地，是要好好反省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