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的夢想

　　很多時候，夢想需要一代代不斷的傳承才能實現——

　　一夢想的開始——父親的讀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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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降生於解放初年的沒落地主之家，註定了他一生坎坷的命運。

　　難以想象當時的困難：爺爺在廣西反動派的瘋狂發撲中倉皇出逃，了無音信，留下孤兒寡母相依為命。經過了那埋葬了千萬人骨的三年飢荒，父親艱難的存活了下來，而二伯卻不得不送給他人抱養。

　　然而，父親的讀書夢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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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從不曾談過自己讀書時的事，或許是怕勾起傷心的往事，我們只從母親那斷斷續續地聽到過一些。

　　父親是和叔叔一起上的學，那時是60年代初，剛經過大飢荒，那凄慘情景彷彿就在眼前：搖搖欲墜的教室里，沒有書桌，沒有電燈，沒有黑板，甚至沒有粉筆，沒有講台！有的是高低不等的小板凳，有的是高低不等的學生，有的是從河裡撿來的有色石塊作粉筆，有的是從木匠那討來的木板作黑板！然而，最重要的是，有學生那一顆顆熱愛學習的心！

　　於是，那經受了千萬次風吹雨打的教室里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於是，那凹凸不平的空地——操場上坐滿了拿着小石頭在石塊上寫字的擦擦聲；於是……

　　而父親，雖然不是當中最聰明的一個，卻是最勤奮的一個，靠着“勤能補拙”成為最有可能實現讀書夢的人。

　　然而，命運卻總喜歡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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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初中畢業，父親依舊努力的朝着他的夢想飛去。

　　但現實是那樣的殘酷，父親只有停步，因為“文革”，因為父親那不好的出身。

　　父親沒有說什麼，但大家都知道，父親性格內向，從不輕易流露出什麼，不管心裡有多苦。

　　然而，父親並沒有放棄，只是將夢想深埋心底，做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將自己未完成的夢留給後代，希望他們能實現。

　　二夢想的傳承（1）——大哥的讀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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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出生在80年代初，那個改革的年代。

　　改革開放對農村最大的影響莫過於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實施，實際上就是分田到戶，不再搞公社，不再一起勞動，吃大鍋飯。

　　大哥就在這比父親好得多的環境下成長。

　　然而，當時經濟水平低，糧食單產低，導致了全家仍屬於未解決溫飽問題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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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8年9月，大哥進入了小學學前班。

　　也許是遺傳的因素，大哥顯得比同齡人矮小，再加上他性格內向，註定了他會經常挨大個子欺負。然而，大哥總是沉默。

　　在很多方面，大哥很像父親：同樣的勤奮好學，同樣的沉默內向，同樣的有着一個美麗的讀書夢。

　　父親從未對大哥說過自己的讀書夢，更未說過讓大哥完成自己的讀書夢，是因為早已知道嗎？還是說了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呢？這一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哥有了自己的讀書夢，並且努力的去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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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學校屬於改造時代的學校，我們那的小學也是這樣，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第一幢平頂水泥教學樓建起來了——儘管只有一幢，只有少得可憐的幾個教室；

　　教室里有了第一塊黑板——儘管是那樣的粗糙；

　　有了第一張講台——儘管還是從老木匠那討來的；

　　有了第一盒粉筆——儘管只有白色那一種；

　　有了第一盞電燈——儘管經常因停電而用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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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的一切，在大哥的眼中已不重要，他的眼中只有書，只有那比以前更多更好的書……

　　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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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8年夏，大哥參加了中考。

　　然而，滿心的期待盼來的卻是遺憾——僅差了3分，大哥沒能進市裡的重點高中。

　　父親早已有話在先：“考得上重點高中才能讀下去。”

　　不是父親太殘酷，而是現實太殘酷，家中的負擔實在太重太重，為此，姐姐去年就已經無奈的輟學回來……

　　大哥的讀書夢就此破滅，這一次，是家庭的貧困中斷了讀書夢……

　　三夢想的傳承（2）——姐姐的讀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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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比大哥小兩歲，是家中唯一的女丁。

　　姐姐所處的成長環境和大哥相近，卻又不大一樣。

　　作為家中的女娃，註定了繁重的家務需要她從小學做；而作為家中的老二，干農活時又有個大哥在前可以依賴。

　　姐姐是家中最勤的一個娃，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很多，比如燒飯煮菜，比如洗衣餵豬，比如餵雞餵鴨……

　　姐姐去了學前班，在1990年的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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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並不算聰明的孩子，甚至可以說得上有些笨。因此，儘管她也很勤奮地學習，成績卻一直平平。

　　多少次，當看到哥哥弟弟們都捧着獎狀回家，而自己卻兩手空空，她總會一陣黯然，不過卻又轉瞬即逝——姐姐總喜歡用表面的開朗來掩蓋內心的憂鬱。

　　姐姐上了初中，在1997年的9月，但沒到學期結束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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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的讀書夢在1997年那個冬天夭折，她說是自己不想讀了，其實這只是一個借口罷了——她對知識的渴望的眼睛已經出賣了她……

　　姐姐在家幫忙干農活，總喜歡給我講她上初中時的生活，每當說起便興緻勃勃，兩眼放光……

　　“我們的書多啊，多得整個書桌都放不下。”

　　“我們那有一個圖書室，裡面一大屋子全是書！”

　　“我們的語文老師可有趣了……”

　　“我參加了作文競賽得了獎，可惜沒有領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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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說著說著，姐姐總會一陣沉默，一陣黯然。當時的我很不明白剛才還那麼高興的姐姐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那樣沉鬱了，但還是乖乖地待在一旁……

　　不言而喻，姐姐讀書夢的夭折，還是由於家庭的貧困……

　　四夢想的傳承（3）——三哥的讀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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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比姐姐小兩歲，是家裡的老三。

　　三哥是最招人喜愛的一個——在我們家裡的所有孩子當中，他身體結實，長得也好看，還聰明伶俐，活潑好動。

　　1992年9月，三哥進入了學前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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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憑着聰明的頭腦和比較勤奮的努力，三哥成了所有學生中最閃亮的一個。

　　在班上一直擔任副班長，三哥得到了老師的特別看重，老師們都預言他一定能上大學——在不久的將來。

　　大學，在當時貧困的農村看來，是個神聖的地方，進入了大學就相當於脫離了農村，脫離了貧困。

　　三哥就在眾人的期待下進入了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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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初中，三哥一開始就進入了重點班，那是1999年的秋天。

　　第二年，父母和大哥都南下廣東打工去了——為了我和三哥的學業有所保障，為了……

　　家裡只剩下姐姐和我，三哥每周只回一次家，而姐姐又忙於家務和農活，無暇關注三哥的一切。由於生活條件有所改善，姐姐每周都在給足伙食費的基礎上再給三哥10塊錢作為零用，沒想到的是，正是這善意的舉動摧毀了三哥的讀書夢……

　　三哥的成績大跌，從重點班調到了普通班，還是整天和那些無所事事的人混，經常出入於網吧和遊戲機室，等到父親聞訊而至，卻為時已晚……

　　初三的那一年，父親沒有出去打工，而是留在了家裡——為了看住三哥。然而，壞習慣養成容易改掉難啊！三哥終究沒能改掉……

　　2002年夏天，三哥參加中考，考後連成績單都沒有去拿，或許他早已知道結果……

　　三哥的讀書夢就此破滅，這一次，不再是由於家庭的貧困……

　　五夢想的實現——我的讀書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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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家裡的老四，出生在80年代末。

　　我是一個不幸的人，可也是一個幸運的人，我度過的是一個既苦澀又幸福的童年。

　　從小就是體弱多病的我瘦瘦的，小小的個子，似乎一陣風都能吹飛，而且長得難看，還有嚴重的口吃，於是從小便受到別人的嘲笑與欺負，從小就看透了人情世故，習慣了用冷眼來面對他們——這也許就是不幸吧！

　　然而，又由於自己的體弱多病和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家裡有哥哥姐姐可以依賴，不用幹什麼活，屋裡屋外都用不上我，我的童年沒有太多的汗水。或許，這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吧！

　　童年，雖然沒有太多的汗水，卻有太多的淚水。

　　經常聽母親和嬸嬸們說起我小時候的事，說我幾乎從不哭鬧，總是安靜的坐在門檻上望着遠處發獃，有點傻傻的樣子……是的，我總喜歡發獃，然而，除了一個人發獃，我還能做些什麼呢？我已無事可做……

　　習慣了沉默，習慣了低調，或許，在別人看來，我是註定無法出人頭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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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9月1日，一個特殊的日子，我上學了。

　　第一天上學，便受到了大個子的欺負，我知道自己無法打得過他，卻又不甘凌辱，就又用那早已習慣的冷眼……這時，老師來了，她教訓了那個大個子，也記住了我那冷冷的眼神……

　　老師是個年輕的女孩子，20出頭，有時很兇，有時很友善；對某些人很嚴厲，對某些人很友善。而對我，她總是那麼友善，或許是由於我那每次都拿滿分的成績，又或許是由於我那冷冷的眼神已經深深烙在了她的心裡……

　　令所有的人都想不到的是，當初那個傻小子居然會是日後最令人注目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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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慶幸自己有那麼多的哥哥姐姐，除了可以依賴，還可以翻看他們的書。

　　我很喜歡看書，總是拿着舊書在那看，特別是在那周末，搬着一把凳子在樓頂坐着，迎着清新的空氣，迎着初升的太陽，那份安逸至今難忘。看完了小學的，我又把他們初中的也翻出來看，什麼地理歷史，什麼數學語文，只要能找到就看。而自己最喜歡和擅長的是數學。看了初中的數學書，學會了那解題方法，再做小學的數學題，簡直是太簡單了！

　　也是數學，給我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

　　每次考試，當同學們都在為數學而頭痛時，我很平靜，心裡卻樂開了花。是的，是我大展身手的時候到了。每次都是試卷一發下來就馬上做，以最快的速度。而往往是時間還沒過去一半就做完了，反反覆複檢查了好幾遍，實在無聊，還把試題給抄在草稿紙上，考完后再和同學研究研究，討論討論。而往往是自己的分數遙遙領先……

　　我是數學老師的得意門生，同學們都這麼說，老師也着實挺關照我的，經常找題給我訓練，而我，幾乎每一次都是以出乎她意料的速度完成。記得有一天早讀，她急急忙忙地給了我一道題叫我做，然後就在教室里轉轉，看看同學們早讀的情況。然而，當她第二次經過我的座位時，卻看到我在悠哉悠哉，無所事事，臉色馬上一變。我一看不對頭，立刻把做好的題雙手奉上。她看了看解答過程，然後一聲不響地走了。當天上午的數學課，老師把那道題抄在黑板上讓我們做，出乎意料的是，叫了幾個平時都不錯的同學去做，竟沒有一個人做得對！無可奈何的，老師只好把我給叫上，我當然義不容辭啦，刷刷的就做了出來，還用了好幾種方法，令老師都大跌眼鏡。

　　2001年冬天，是個寒冷的冬天，卻因那次數學競賽而顯得不再寒冷。那是廣西自治區的數學競賽，毫無懸念的，我通過了初賽，來到了鎮上中心小學進行複賽。複賽那天，老師帶着我們到了考場。我所在的座位居然就在第一排，一個不認識的老師的眼皮底下。我是不大在意的，只盡自己的能力一題一題的做着，直到考試結束。那次，自我感覺不大好。沒想到，結果還是我們學校的第一，更出人意料的是，居然還是全鎮的第一。這個消息一傳出，所有人都歡呼起來。我永遠都忘不了數學老師那天跑進教室告訴我這個好消息時的那激動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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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學畢業試，我又成了全鎮的第二名，得以參加市裡重點中學的入學複試，那在我們的小學是第一回。參加複試的那一天，父親帶着我去了市裡，那是我第一次到的市區，卻只是為了考試。一來到那學校，就被它那雄偉與古樸吸引住了，然而更令我吃驚的是那浩浩蕩蕩的考生。本以為只有百來個考生，誰知到了最後卻有上千個，不能不令人感慨關係的力量是那樣的巨大。不過幸運的是，我以高分得以錄取。

　　進入初中，遠離家鄉百里，一個學期僅有一次機會回家，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唯有學習，能讓自己的心有一分溫暖，有一分安慰。

　　剛入城市，自己只不過是個鄉下小子，什麼都不懂，又見識得少，心裡很是自卑；然而經過不斷的努力，我漸漸適應了那裡的學習與生活，成績也跟了上來，憑着數學，逐漸在班上有了一席之地。

　　2005年夏天，懷着平靜的心情，我參加了中考。其實，我早已知道，只要發揮正常，要想繼續在那所重點中學念高中是沒問題的。果不出所料，我又以高分進入了高中部。

　　進入高中，反而不如初中的競爭那樣激烈，憑着數學與地理，我總是班上的前幾——即使我的英語是那樣的差。我的目標是武漢里的大學，本以為照此下去應該很有機會的，卻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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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8年6月7日，我們走進了高考的考場。

　　出人意料的是，在下午考完數學在等待出校門的時候，黑壓壓的人群顯得是那樣的沉鬱。不知是誰的低泣，觸動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份傷感，很多人都低泣起來，有些還抱頭痛哭。是啊！寒窗苦讀十餘載，只為今天的一戰，而沒想到的是今年的試題居然會是如此的難，自己的所有努力似乎都白費了，不單隻女生，有些男生也哭了起來。是的，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而只是未到傷心處罷了。我沒有哭，雖然自己今天發揮不大好，但也不需要哭……

　　然而，我知道，我去不了武漢了……

　　果不其然，我的成績比自己平時成績少了幾十分，只比一本線高了不到30分，又怎能到達理想中的武漢呢？於是，我選擇了桂林，只因喜歡桂林的山，喜歡桂林的水……

　　雖然去不了武漢，但畢竟自己也算是個一本大學的大學生了，總算完成了自己的讀書夢，也是完成了父親和哥哥姐姐們的讀書夢了。領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父親請假從廣東回到了家，只為看那久違了的錄取通知書，只為……

　　那天，我看到了父親那滿是皺紋的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久違了的笑容，那眼角分明有一顆晶瑩的淚珠滑下……

　　然而，終點又何嘗不是另一個起點呢？我的讀書夢並未結束，而是再一次的起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