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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火坑屋

手機:M版  分類:散文隨筆  編輯:pp958

  進入冬季,我去老屋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愈是寒冷的天,去得愈是頻繁,和父母一起,圍着火坑,叨着家長,話着里短。噼噼啪啪的柴火熊熊燃燒,映紅了親人的臉,也映紅了親人的日子,火的熱能散發出來,樂也融情也融。

  家到老屋的距離並不遠,雖然曲里拐彎的,但不會超過1公里。我習慣性的把去看望父母說成是“去老屋看看”,去老屋看什麼呢?無非就是去看我的父親和母親,然後悠悠的在老屋裡轉上一圈。父母親住在老屋裡,慈愛就在老屋裡,叮嚀也在老屋裡,掛牽也在那裡,而冬天的慈愛、叮嚀以及掛牽差不多都在火坑邊上。去老屋其實就是衝著父母的慈愛去的,去聽一聽父母的叮嚀去的,去了一了一天或幾天的掛牽去的。去的路上總會碰上鄉鄰鄉親,我得時不時的和他們招呼着,他們的問詢似乎永遠就是一句話,這個問了那個再重複,彷彿是約好了一般,“去老屋看哈?”、“去老屋看哈?”我的回答就兩個字——是的,還故意把“是”字音拖長點。鄉親們笑一笑,點點頭,算是送給我的讚許。

  老屋一連5間,土牆青瓦,東西向,火坑在最南的那間屋裡,它理所應當的就被我們喚作火坑屋了。當我抖落肩膀上的風雪推開門時,一股淡淡的親切的煙火味道立即浸淫了我,心裡不覺一暖,父親母親同時抬起頭微笑着看着我,母親趕緊起身,張羅我坐下,又端來一杯熱茶。她知道我喜歡什麼茶葉,所以家裡總是備着一點稍好的綠茶,每次都是等我人一落定,冒着熱氣的茶就遞到了我手上。父親呢,趕緊添上木柴,還用嘴對着火呼呼的吹了幾吹,漸漸的,火苗高了起來,火焰大了起來,屋內也亮了起來。我看見父親的眼裡滲出了濕濕的液體,他吹氣時離柴火太近,騰起的煙霧一下子就嗆了他的眼睛。

  這樣的火坑屋,湘西北鄉村裡是很常見的,是很多人家冬天裡抵禦嚴寒的庇護之所,屋外北風呼嘯,屋內暖意融融。火坑一面鄰牆,另外三面放着椅子供人圍坐烤火取暖。多年以前,火坑是名副其實的火坑,離牆10來厘米處挖一個坑,四邊砌着岩石,坑底先鋪上一層灶灰,便於節省材料,這樣,一個方形的火坑就形成了。農作物的秸稈,山上的灌木,甚至粗大的樅樹都是火坑裡的常客,只是這些客人往往有來無回,溫暖了人們的身子后,點綴了人們的生活后,就變成了一層層的灰燼和縷縷煙霧。

  那些乾枯的、蓬鬆的秸稈一着火就燃,火苗立時竄起來,坐在火坑邊的人感覺到火的灼熱,不得不將椅子往後挪一點,以躲避那種灼熱感。這火沒有韌性,燃得快消得也快,一忽兒就完了,就像一群孩子受了驚嚇一樣一鬨而散。勤快一些的人家不屑於農作物秸稈取暖,到山上砍雜木和樅樹,拉回來后將它們一一鋸斷,劈開,然後碼成一垛一垛的柴堆,好多個風吹日晒,等到它們的水分收縮得差不多了,它們就是火坑裡最好的柴薪了。

  就着柴火,將一個土罐放在火邊,土罐里裝着剛剁成小塊的豬腳或者是剛宰殺的一隻老母雞被切成了若干塊,這叫煨,當土罐里咕咕響的時候,香氣便四下里瀰漫開來。火坑裡還能夠燒糍粑,燒熟的糍粑粘着灰塵,用手拍拍,用嘴吹吹,然後咬一小口,看是不是燙嘴,等到溫度剛好,一個糍粑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有了溫暖的火坑,再怎樣寒冷的日子也都繞着它優哉游哉了。

  喝着茶,烤着火,在旺旺的火焰中,小時候一些鮮活的情景浮現出來。我看到了外婆家的火坑,外公的身子陷在圍桶里,眯縫着眼,一副似睡非睡的慵懶樣子。縈繞在火坑邊的濃濃的肉香引誘我的鼻子一吸一吸的,眼睛瞪着熱氣騰騰的土罐,射出的是貪婪之光。外婆看着我的饞樣,樂呵呵的挑出一塊豬腳讓我提前嘗鮮,土罐煨熟的肉,爛,滑而不膩,還有微微的鹹味,尤其那個香啊,直撓得我的喉舌輕輕發癢。有時,我又會到火坑屋的角落裡,找出外公放置的核桃,跑出去,用塊石頭咚咚的敲,取出裡面的核桃肉。這種核桃堅固得很,我們喚它鐵核桃,必須藉助堅硬的物體敲打,才能將其破開,弄出核桃肉來。核桃肉好吃,可將它弄出來卻要費一番周折,這樣敲着吃着,寒風擦過,小手很容易凍着,往往敲不了幾粒,又不得不跑回火坑邊伸手取暖。如此循環,興緻始終不減。

  如今,外公外婆早已作古,就連他們住過的房子也變成了廢墟,外婆的疼愛,外公的似睡非睡,石頭敲擊的核桃,這一切已成為遙遠的記憶。我那天國的外公外婆啊,你們可還記得我這個外孫的模樣?

  我知道北方的炕,但沒有親眼見過,對於它的所有印象完全來源於影視,知道它也和火有關,知道它晚上是北方農村的床鋪,炕下生火,人睡在上面,暖和得緊,美夢多多。到了白天,主人掀開被褥,在炕上擱上一張小方桌又能吃飯又能喝酒,滋味爽着。北方的炕南方的坑,雖然各不相同,但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它們都是冬天裡的溫暖之處,是嚴冬里最讓人留戀的地方。南坑北炕,交相輝映,又相得益彰,構成了我國特有的生活情趣。現在有一些餐館也專門辟出幾間火坑屋來,不同的是,那裡的柴火是燒在屋子中間,一長溜哄哄而燃。鋼筋焊接的長架子架在火上,架上每隔一定距離就焊出一個圓圈,便於置放火鍋。這樣的火坑屋引得顧客盈門,在這裡面吃喝談笑,那是一個怎樣的痛快。

  不過,現在南方的火坑多數已經沒有了昔日的坑,靠着牆腳燃起一堆火,那裡就是火坑了,這間屋也就成了火坑屋。老屋的火坑就是在這樣子的,那面牆,檁子,椽木和瓦,因為長期的煙熏火燎,已經黑不溜秋。你可千萬別小看了這樣的火坑,沒有它,世上就少了一種美味,那就是土家臘肉。熏制臘肉本是土家人的習俗,我們這裡是土漢雜居,所以很久以前,漢人也學會了這種熏制技術,幾乎家家戶戶都是這樣熏制臘肉的,足以見得土漢民族之間關係的密切和融洽。熏制臘肉方法很簡單,先將鮮肉均勻的抹上鹽,肉鹽比為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八之間,鹽抹少了,肉就會發臭,放多了又會太咸。腌過一個星期後就可以拿出來熏了,一塊塊的肉吊在火坑上面的檁子上,火坑的火24小時不熄,任由煙熏着,染着,浸着,慢慢的,白花花的顏色消失了,肉漸漸發黃。

  半個月後,臘肉即成。當然,熏肉還是有一些小講究的,肉塊不能掛得太矮,太矮了,雖然熏的時間快一些,但是這樣熏出的臘肉,有一股很重的煙位,味道不純正,難以下口;但也不能掛得太高,太高了煙火熏不到,那就會白熏了。火,最好是明火,如果光是鋸木灰之類的渣滓,熏出的臘肉,顏色黑,不入眼,只有明火熏出的臘肉才是黃金亮色的,看着喜愛,吃着噴香。倘若在柴火里再添加些晒乾了的橘子皮,臘肉又會多出一味來。據說,有的人家,前年的臘肉都來不及吃完,在檁子上懸挂着,去年的臘肉又來了,也在那裡掛着,那戶人家的臘肉真叫多呀。

  老屋的火坑,每年出來的臘肉都有好幾百斤,有我家的,胞弟家的,父母親的,還有我的朋友的。吃過我家臘肉的親朋好友,沒有不叫好的。原汁原味的東西,才是真正的綠色食品,不用添加過多的作料,只需放少許生薑和大蒜,可炒,可燉,可蒸,清香、不膩人,還有一種淡淡的特別的的煙熏味。臘肉還待字閨中的時候,我兩眼常常望着頭頂的肉走神,什麼時候才能熏好,讓我們吃上一頓可口的臘肉呢?

  火坑屋就像我的父老鄉親,簡單,樸實,厚道,該沉默時就沉默,該付出時就付出。當早春過去了大半的時候,火坑屋已經完成了它一季的任務,這時,天氣已經暖和起來,而火坑屋熊熊的火焰也已經熄滅,此時的它雖然有些孤寂,並且還是大半年的孤寂,但是在下一個冬季的溫暖輪迴的等待里,它一定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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