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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的歌(文:桑麗娟)

手機:M版  分類:生活隨筆  編輯:pp958

  文:桑麗娟

  編輯:趙應書

  想寫一封信,應該會很長很長。

  裡面應當包括一個人如何遇見另一個人,又如何在歲月的陰差陽錯中走近走遠,還一定要強調那些個兀自想念的夜晚里濕了干、幹了濕的枕巾,以及日記本里生長着的細小花朵和大片大片的陰鬱叢林,最後是佯裝洒脫的告別,說得厭了的陌路與再見。然後,信要寄給一個遠方的人,沒有地址就應當親自送到,以便向自己說:看,這是真的告別,以後誰與誰都不再糾結,不再解不開纏繞。

  事實上,這封信如今已寫不出來,以後估計也不會再寫出來。縱然想再一次矯情,卻不知如何提筆,如何收場,那些散落在冗長青春里的記憶變得如這個夏天裡蠻橫的陽光,嬌艷惡毒,無處不在,以一種縱橫捭闔的霸氣逼得你身體極度不爽,但習慣了它的熱氣與威力之後,我們也可以視之若無,常常在烈日曝晒之中急匆匆地趕往某個站點。當我在艷陽與蟬鳴共存的午後,匍匐在一張桌前時,時光似乎回到幾年前,同樣是熱浪在城市上空翻滾的仲夏,我決絕地要用一支筆可以書寫的長度來告別過去,於是寫過一封長長長的信。揣着它,爬過那座城市與家鄉小縣城之間的山山水水,終於戰戰巍巍地將它遞到一個人的手裡,然後,昂首挺胸轉入回家的分岔路口。

  之後,還是沒有如信中信誓旦旦的那樣各自安好,反而中了時間的毒。我不知道,在我沒有回頭的的那個路口,身後是不是有一雙眼睛在目送我的背影。我把自己囚禁在一個深不見底的井裡,就算有人願拋繩相救也不願爬出井底來擁抱陽光,時間漸漸過去,我長成了一隻刺蝟,用滿身的刺刺傷別人,以掩飾不斷潰爛掉的內心。我以為,會一直這樣下去,沒有撥雲見日的時日了,卻從來沒想過,會有一天如此開懷。不是徹底忘記了做過的傻事,也不能做到完全不在乎一個人的消息。只是今天,我可以不用為聽到一個人的名字而顫抖,可以跟朋友講自己一個人畫下的囚牢,可以在別人問起的時候,不驚慌失措,不置可否地面對有過的痴癲。

  也許人都如此,撞了南牆總會回頭。苦苦尋覓一個人的足跡怎麼都不見蹤影,卻偶然有一天在另一處聽說他的消息,心忽然空掉了。他沒有不好,他好,很好,至少比過去好,至少,他不再孤單,有人陪伴。於是,從那一刻起,所謂的難忘與牽挂都好似雲煙,一陣風起,便雲淡風輕,一無所佇。

  奇怪的是,至此之後,再沒有難眠的日子,頑固多年的失眠習慣在一點點改變,我竟真的有可以一覺睡到陽光灑在窗前的時候了。就算偶爾想起,仍會夢見,那些都只是遠遠的懷念,不會再成現在時。我用盡各種方法想要找尋的不驚不喜,正慢慢到來。

  其實也還有好多話想說想寫,奇怪的是再也悲傷不起來,許多以為會一輩子記得的細節一下子無處可尋,頭腦里可以搜索到的記憶漸漸所剩無幾。是丟了么?那些寫下來的心情明明靜靜地躺在那裡未曾改變,只是再翻開來看,只啞然失笑,當初的那個自己,怎麼可以那麼幼稚與執着。人家說,成長是一夜之間的事情,這也許不是空穴來風,只不過轉瞬,昨日與今日之我,心境差別如此之大,相距如此遙遠。我並沒有忘掉過去,沒有丟掉最美的季節里隱秘的歡樂與悲哀,我只是終於可以直面這些,然後跨過去。

  對不起,我是再寫不出一封像樣的信了。這樣也好,也許等到我們老去之後,如果都還活着,會寄一張明信片給你,上面只寫一句在別處看來的話:謝謝你,讓我成為更好的人。

  沒有署名,沒有日期。因為未曾聽見你叫過我的名字,我們也沒有過相聚或者離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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