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崗的月亮

　　巴德崗是尼泊爾的古都之一，意為“稻米之城”或“虔誠者之城”，坐落在加德滿都東十四公里處。公元12世紀，安南達·馬拉國王正式興建巴德崗，14世紀到16世紀，巴德崗成為加德滿都谷地三個馬拉王朝中最強大的王朝。我的尼泊爾之行，最後兩天我選擇呆在巴德崗。相對於加德滿都的喧囂和混亂，這裡要安靜閑適的多。

　　出租車在加德滿都谷地走了近一個小時，停在了巴德崗杜巴廣場西門收費口。在這裡，中國人花100盧比就可以買到外國人1000盧比的門票，這讓我感覺非常有尊嚴。門口遇到一個中文流利的尼泊爾小伙，他帶我去了一個叫HERITANGINN的客棧，就在杜巴廣場邊上，是個六層的小樓，住着世界各地的旅行者，也有一些中國人。小伙希望我可以雇他做導遊，每天的導遊費只有六百盧比，摺合人民幣不到五十元錢，但我拒絕了他。其實後邊自己瞎轉時，就後悔當初的決定。杜巴廣場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經歷了很多的朝代更迭，很多木雕更是以印度教故事為題材，不了解這些知識看古迹，僅僅停留在走馬觀花，根本看不明白。

　　加德滿都、帕坦和巴德崗各有一個杜巴廣場，除了老皇宮還有很多的寺廟建築群，其精美的建築和雕塑代表着馬拉王朝鼎盛時期的巔峰之作，同時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評選為世界文化遺產。在加德滿都，我選擇清晨去了杜巴廣場。呼嘯而過的摩托車，到處擺地攤的小商小販，端着盤子祭奠神龕的婦女，烏壓壓的鴿子群，甚至牛、羊，更不用說狗，讓杜巴廣場熱鬧的像個大集市。走在那裡你會被這光怪陸離的景象所迷惑，不知這裡應該是人間還是天堂。人與神，國王與平民，遊客和乞丐，狗與牛，鮮花與青菜，垃圾和香料……狹小的街道，一切是那麼矛盾又是那麼和諧，真的會讓你惶惑和興奮。但我更喜歡巴德崗。

　　巴德岡的杜巴廣場安靜、別緻、閑適，更適合你在這裡隨意地走走停停。五十五窗宮殿並不高大，門窗更顯得小巧，個子稍高的人進門都需低頭，不知他們為什麼要把門做的那麼小。宮殿磚木結構，門窗和廊檐上都雕滿了花環、鳥類、大象、蛇等。時間久遠，木雕都變成黑色，但看上去仍栩栩如生，堅硬如鐵。金門又叫太陽門，是進入五十五窗宮的大門，那金碧輝煌的門環，會飛的獅子的造型生動逼真，還有那精緻的小花鈴風一吹就叮叮噹噹，好有意境。門口站着氣度軒昂的警衛，一開始我不敢走近。臨離開巴德崗的前一個小時，我壯膽走進那個金色的門扉，警衛只是溫和的對我笑笑，竟然沒有阻止我。宮殿裡面的木雕更加精美，尤其是第二道門上的木雕簡直是精美絕倫，可惜當時我沒有帶相機，只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一大幫人過第二道門往一個小院落里走，我也跟着走，但沒幾步就被請出，原來只有印度教徒才可以進入。

　　順着小巷道去另一個更小的廣場陶馬迪廣場，那裡有精美的尼亞塔波拉廟，她像一個亭亭玉立的苗條女子，有些纖弱，風姿綽約。五層基座和五層檐塔拔地而起三十米，代表着紐瓦麗建築的最高水準。廟裡供奉着毗濕奴的妻子吉祥天使，深藏在廟宇的中心，她的108個形態各異的模樣被雕刻在華麗的屋檐下。很多當地百姓，坐在高高的台階上曬太陽，也有很多的孩子在廊檐下嬉鬧，狗狗在台階上睡大覺。

　　太多太多的佛塔和雕像，一時讓我審美疲勞。我走在紅磚鋪就的廣場上，彷彿可以感覺到尼泊爾歷史的長風向我迎面撲來。尼泊爾是個不大的國家，信奉印度教，各路神仙眾多，喜馬拉雅山脈的浩蕩衝擊，讓這裡的神靈顯得更加凌空絕世，統治着人們的精神世界和物質生活。尼泊爾俗稱神比人多，到處都有大大小小的寺廟和佛龕，人們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佛龕供奉神靈。

　　尼泊爾的皇宮也好，寺廟也好，民居也好，其建築風格都比較樸素，少有中國的大紅大紫，更沒有歐洲建築的富麗堂皇，這讓你感覺更親近。很多建築年久失修，尤其是經過1934年的大地震，更顯得破敗不堪。尼泊爾人天性隨和，皇宮周圍就是各色民居，很多年前的皇宮貴族也和平民百姓擁擠的住在一起嗎？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杜巴廣場，所有的建築都很開放，你可以很隨意的躺在皇宮廊檐的木台上睡大覺，可以攀爬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廟，可以隨意的親密接觸那些法度無窮的神靈雕像。

　　穿過陶馬迪廣場向東，有一條古老的街道，兩旁布滿各種各樣的店鋪，大多房子都有很久遠的年代了。許多老房子的門窗是用非常名貴的木材做成，上邊鐫刻着精緻的雕塑，我仔細打量這些雕塑，不知道其講述了怎樣的故事。

　　尼泊爾有一種手工製作的紙，材料來自於兩千到三千五百米海撥高度上的樹木，紙很輕，帶着原始的粗糙和質感，讓我非常喜歡。在一個賣這種紙品的小店裡，我和店主來回打了兩次交道，回憶起來感覺非常有趣。

　　第一次走進他的店，他向我介紹了很多他的貨品，並把賣給中國人的記錄給我看，還向我展示他收取的人民幣。在尼泊爾，人民幣非常受歡迎，與尼泊爾盧比兌換是1:13左右。一百元人民幣可以買很多的東西，所以，如果一個尼泊爾小店主手裡拿着十張百元大鈔，他肯定會感覺自己很有錢。我選了他好幾個筆記本，紙燈籠，最後談價錢談不攏。他一直和我做數字遊戲，美元、盧比，人民幣交叉着給我出價，一氣把我弄亂。最後我說了個人民幣價格，如果他不肯就算了，他拒絕了我的價碼。

　　我繼續沿着這條老街溜達，很多木雕店，唐卡店，即便不買，看看也是一種享受。很多工藝品做工一般，大多是做遊客生意。看了太多神殿精美的雕塑再看這些粗糙的工藝品，雖然藝術水準不在一個層次上，但這些小東西更富於情趣和生活氣息。各種各樣的木雕，石雕，骨雕，看上去都很可愛，有喜歡的我就花幾百盧比買一個留作紀念。老街不大，很快走到頭我又返回來。

　　離那個紙品店還很遠，店老闆就喊我過來。我再次步入他的小店，選好的東西還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裡。他說他決定同意我的價格把這些東西賣給我。我說好的，我拿起計算器把我選的東西的價格重新計算一遍，發現我算錯了賬。其實上次我多給他二十元人民幣，估計他也發現了這個秘密。我隨之糾正了錯誤，他的表情變得尷尬。他用英語說我把他打敗了，就按新價格給我。其實我也沒佔著什麼便宜，只是想這個店主少賺了二十元錢后心裡會不會很糾結。因為一開始我堅持的錯誤價格，他一定沒有發現其錯，等後邊他發現了時，恰巧我也發現了，所以他就失去了一個機會。但這是我自己的主觀臆斷，也許他並不是一個這樣不厚道的人吧。世態萬千，世間各地，人性總是有着驚人的類同。

　　當忙碌的巴德崗人從喧鬧的街市回到家裡，熙熙攘攘的遊客也大多消失在杜巴廣場。晚飯後，我從居住的客棧走幾步來到老皇宮旁邊，坐在廊檐下厚厚的木台上，一陣清爽的風吹過我的耳際，好舒服啊。今天是農曆的九月十五，一輪明月從東方冉冉升起，越過了樹梢，越過了中間的一對石獅子，把對面的尖塔斜灑下一個長長的影子。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此地是異鄉還是故鄉？此地是宮深如海的皇宮嗎？我怎麼會獨自在這裡享受着圓月明光吶？呵呵，是旅行，我來到了這個神秘的地方。

　　巴德崗又稱朝聖之城，其全盛時期這裡曾有172座神廟和寺院，77個水槽，172座朝聖者休息所和152口水井。不知我坐着的像大炕一樣的木板長廊就是為朝聖者修築的嗎？那時的王公貴族會歡迎朝聖者來他們的宮殿里休息嗎？我也算一個朝聖者，從喜馬拉雅山的北麓，再過去很遠很遠的黃渤海之濱，我來到這個山高地遠的地方，陶醉於她美麗的山川和文化遺迹，體驗那份行者的快樂。

　　我在想，我為什麼喜歡旅行？旅行的意義是什麼？旅行的生活方式是最簡單的，只要可以生存你的背囊必須減到最輕。旅行，你總可以遇到一些超乎你的想象的場景，一些與你一面之緣的人群，此時你的人性真實輕鬆。喜歡旅行是一種生活方式，在一個更為廣闊的天地里，你會發現人生原本可以更自由、更簡單、更輕鬆。所以，我喜歡旅行，喜歡旅程結束后回家的感覺。

　　橘色的月亮慢慢的移動，院子中央的那對石獅子昂首向東，他們一直在守候着日月的升起。夜色漸漸的晚了，我還是有點捨不得離開，這是今生我第一次在皇宮裡賞那皎潔的月光，也是我在尼泊爾的最後一個夜晚。空靈的宮苑，空靈的明月，我渴望也把我的心靈倒空，裡面只裝滿這潔白的月光。看着月亮，我好像穿越了過去，穿越了現在，穿越了未來。月亮還是那個月亮，人類卻是更迭頻繁，萬物滄桑。

　　夜風有些涼了，行人也漸次稀少，暗影處也許會有神靈在看着我，我突然感覺有些恐懼。我趕快爬起來向客棧的燈火處走去，收拾行囊，準備明天回家。

　　再遠的旅程，也有結束的那天。再美麗的風景，也不能代替真實的生活。我已經走累了，疲乏的身軀需要回家休養生息。

　　再見，巴德崗。再見，巴德崗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