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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散文《清明遙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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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遙寄情

  清明節的的確確是快到了,近日我總是晝里想父親,夜裡夢父親。也許很久了沒有再聆聽他老人家的教誨,沒有再享受到父親的慈愛,也許是父親在天堂里寂寞了,惦記我這不孝的女兒。父親啊,為什麼你那麼早就離開了我們,讓我還沒來得及去體味你厚重的父愛,沒來得及回報您的養育之恩,你匆匆地離開了卻給我留下深深的遺憾!七年了,你開我們更遠一年,就更對您融入更強烈的深深的眷戀與思念。窗外夜半呼嘯的風,可是父親您對我思念的回應嗎?

  父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教師,和我的母親都是第一屆的師範畢業生。父親一生不求名利,遠離紛爭。他體態寬厚健壯,在師範讀書的時候被選拔進了省男子舉重隊,我曾經在父親的書櫃底層翻出來過父親年輕時身穿運動衣,胸前掛着獎牌,手捧鮮花舉起右手致意的英姿颯爽的留念。可惜後來父親在一次比賽中把腰扭傷了,意外的受傷結束了父親的體育生涯,也改變了父親一生的命運,以致於他的一生都無法再進行重的體力勞動遇到陰雨天還必須忍受疼痛的折磨。父親從來不曾向我們提起他的這段輝煌,或許心愛事業的夭折成了他永遠不想觸及的疼痛。

  傷愈后的父親自願重新返回師範校園就讀,父親家境落沒,勤學上進成了他的安慰與快樂。剛剛踏出校門,還沒有來得及傾灑報效國家的熱情,“十年浩劫”就席捲全國,這股洪流勢不可擋,即使在山區避風處都未能幸免於難。父親出身不好,再善良再無爭也沒能逃過這一劫。父親怕了、倦了、累了,等風聲過去一些,他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去最邊緣最貧瘠的山區魚兒泉磨山坪的任教之路。

  這個只有五六十戶人家的山區小村子,民風淳樸善良,對於父親而言成了奉獻青春與躲避災難的世外桃源。這裡的條件極端艱苦,父親去之前就沒有學堂,村裡把村委會的房子讓了出來,白天上課,晚上辦公開會。有了父親在這裡的任教定居也才有了我和哥哥在這裡的童年生活。

  所謂教室也就是隔成兩處的五間正房和三間西屋。都是已經很舊的土坯結構。窗戶或麻紙或草紙堆在一起貼着,擋風可以,遇雨卻無助。正房五間分裡外屋,裡屋是教室,炕上幾個課桌是低年級的孩子,地下是稍高年級的,村委的辦公處和父親的住處就設在外屋。而西屋就是五六年級的孩子們。初來乍到,什麼都沒有,要自給自足,父親下決心要讓孩子們接受到正規的教育。

  村裡村民都很窮,沒有條件滿足正常教學所需要的教材和器械。夜晚讓人寒慄的松濤聲提醒了父親,這裡是山區有的是松樹與山珍。父親就帶高年級的孩子們勤工儉學,采了松子蘑菇之類賣了錢,為孩子們置辦了教材課桌,沒有活動的項目,父親又利用課餘把屋子側面的空地一鍬鍬拿沙土墊起來,又求村裡的木匠做成了方圓數十里第一個籃球架,買了籃球教孩子們籃球的規則與技能。

  在這個孤獨偏僻的小山村裡,父親白天上課,夜裡看書寫字,父親最大的愛好就是練書法和下棋。充實的愛好與情操讓父親忘記了外面的動蕩與紛爭,寫累了就在寂靜的夜裡吹一曲悠揚的琴聲。

  這裡的鄉親們很淳樸,父親的舉動贏得了尊重,和鄉親們的關係越來越好。在那個困難的時期,鄉親們在夏末秋初常常給父親送來整籃的南瓜和山藥蛋。而父親也把全部的心血傾注在孩子們身上,課餘為鄉親們做着力所能及的事。父親是個細膩手巧的人,用山上的藤條編成籃子,用炮線織成精美的笊籬。拿在手裡讓人愛不釋手,村民們一傳十十傳百,個個都想讓父親做一個。父親從來不會推辭總是笑眯眯地答應,然後在夜裡的煤油燈下徹夜的編製,記得有位老人對我說,那個時候大半個村子的人家都用得是父親編成的笊籬。

  那時候的父親這裡就是他的家,春節都在這裡過。更為印象深刻的是,每年剛過臘月二十,我和哥哥就要和父親一起忙碌了,父親擅長草書和隸書,全村好幾十戶人家的對聯,從房屋到街門,從豬窩到羊圈,一個地都不落得寫。什麼“出門見喜”什麼“雞肥蛋大”什麼“爆竹聲聲辭舊歲”父親寫,我們按,還捎帶研墨,那時候年齡小,手也困了腰也酸了,呵欠都打上了,也沒辦法哪敢在父親面前偷懶?必須堅持下來。

  父親對我和哥哥極其嚴厲,對他的學生卻慈祥可親。我們的言行舉止待人接物一不小心都可能讓父親大發雷霆。男孩子調皮,哥哥只要和孩子們打了架,不管對與錯,父親首先會教訓哥哥。我常常記得哥哥委屈的眼神,父親卻說“遇到事情要懂得寬容和禮讓!爭強好勝稱英雄就該揍!”我還記得有那麼一次,好容易在炎熱的夏天一個來看我們的親戚送來了一隻大西瓜。三四歲的我正在揀豆芽,給生好的豆芽剝皮。手裡捏着豆芽心裡早饞上西瓜的甘甜了,這時候有個學生來給父親背書,父親馬上拿刀切開了一塊給這個學生吃,嘴裡說“吃吧孩子,這稀罕!”根本無視於我的存在,看着人家大口大口地啃着,誘人的果汁從嘴角流出,我的眼淚吧嗒吧嗒直掉到豆芽里,父親只一句話,“你揀完豆芽再吃!”

  父親的熱情善良和知書達理,方圓數十里鄰村上下都知道。那個時候在這個偏僻的小山村,交通條件太差了,幾乎全靠步行,自行車極其少數。所以常常出門去辦事大早走了,天黑都未必回來。父親這裡就成了鄰村上下過路村民休息打尖的地方。大葉茶是肯定必不可少的,經常有路人在這裡吃午飯,甚至有上山打松子的,認識不認識,只要稱呼一聲“岳老師”就可能在父親這裡借住上好幾天。在離磨山坪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個知青林場,這些來自城市的學子們沒有受慣大山裡的寂寞,父親是這裡唯一算得上的“文化人”,更是把父親當成了他們傾吐的知己。常常在上工閑暇來這裡等父親燙上一小壺燒酒,炸幾粒花生米,拿手直接朝嘴裡投,喝着酒,嘮着嗑,流着淚,臨了感嘆一聲“他鄉遇故知啊!”

  父親在這裡一呆就是十九年,十九年啊!屋背後的那棵槐樹都從小到大枝杈枯黃歲月崢嶸了。父親從一個躊躇滿志的青年,在這裡成家,到有了我們,這裡就是父親的第二故鄉。他手裡教過的學生一批又一批,送出了哥哥送弟弟,教完了父親輩轉了一圈又教到了他的孩子。這裡的鄉親們習慣了有一個“岳老師”父親習慣了早已和這裡的大山鄉親融為一體。

  到了一九八四年的時候,五十歲的父親因長時間操勞,身體狀態每況愈下,受傷后的腰椎因為嚴重變形,劇烈的疼痛長時間地折磨着他。血壓升高,常常眩暈,父親不得不申請離開他深愛的大山,離開他熟悉的環境,牽挂的孩子們。

  出山後,父親被調到交通比較便利一些的村鎮任教。儘管多年省吃儉用,但微薄的收入既要贍養老人又要供我們上學,根本擠不出錢來,父親的病一拖再拖,得不到及時的救治,實在很疼痛了,就悄悄地吃幾粒去痛片。仍然不耽誤學校的管理工作和照顧我們。

  一九九六年,剛剛辦理完退休手續,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可憐的父親就因腦梗腦出血倒下了,醫療條件的局限和身體長期勞作的透支,倒下去的父親就再沒有獨立站起來。全家的重擔壓在了本就很瘦弱的母親身上,堅韌的母親用愛,用責任硬撐着,不想影響我們的學業和工作,無微不至地照顧癱瘓在床的父親。此時的父親仍然不忘看書,不忘研究棋譜,不忘去打聽山裡的人。

  病痛整整折磨了父親十年,在零六年的時候,父親的身軀已經變形不像樣,身體的肌肉也開始腐爛。母親整夜整夜不能睡覺,為不會咀嚼的父親從嘴角送進一絲流食,父親的眼角常常噙着淚嘴在蠕動卻發不出聲音,手艱難地抓着我們,這分明是不舍啊!

  陰曆十月二十七日,天空飄着初冬的第一場雪,這位善良勤勉了一生的老人永遠地離開了我們!離開了他熱愛一生的教育事業!

  可憐的父親,沒有享受一天的好日子,沒有看到如今社會的巨變,沒有待他的兒女膝前盡孝,就這樣離開了,親愛的父親,您老安息吧!您九泉有知可曾感覺到親人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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