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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散文:煙雨滬沽湖

手機:M版  分類:網絡散文  編輯:小景

  寫滬沽湖的美文很多,大抵是讚美其波平如鏡,浩瀚若夢,披一頭深黛鬢髮,着一身青紫朗色……

  滬沽湖,以其5。18平方公里的湖水面積,20。72億立方米的湖水總容量和水面海拔2680米的記錄,處女般矜持收斂在高原之上,波瀾不興,千年如斯。

  然而,風塵僕僕,千里迢迢的我,卻有幸看到了煙雨中的滬沽湖。

  蟬兒啾鳴的八月流火,大涼山峰巒叢迭,流金溢彩。抖落還在雙肩上躍動的火把節璀璨,我踏上了去滬沽湖的彎彎山路。

  古風盎然的摩梭人,文明世界僅存的母氏部落,走婚橋,神奇的未代王妃,燃燒千年的篝火對歌,大智無為的草海……激越着我的神經和想像,腳步輕捷,雙眼如星,一步就迭入了翠綠和蔚藍。

  在高原原生態的庇護下,滬沽湖果如一梳妝中的仙子,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眼帘。

  面對着滬沽湖純粹的美,無法訴說我的震驚,更無法訴說我的感概。

  眺望飄渺起伏的小島,輕撫波平如鏡的湖水,空空蕩蕩,恍如隔世。掬一捧清幽的湖水,我聽見星空下魚兒唼喋。

  拈一枚濕潤的卵石,我看見長苔的滄海桑田。在那些遙遠而濕潤的詩句里,我變成了一縷水草一粒石子一枚貝殼,在若隱若現的時間裡出沒……

  “南園春半踏春時,風和聞馬嘶。青海如豆柳如眉,日長蝴蝶飛。花露重,草煙低,人家簾幕垂。鞦韆慵困解羅衣,畫粱雙燕棲。”

  洒脫的歐陽修,仙風道骨,單手捋須,在我身後輕吟。

  “寒蟬初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賬飲無緒,方留戀處,方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人何人說!”

  多情的柳永,名士風流,鳳眼含笑,在我身前唱合。

  滬沽湖,隨歌起舞,一漣漣清漪捎着一縷縷清風,從瀲灧的深處,浸上我的指尖和心尖,再浸向我身後的千山萬水。

  一時,漫空竟是歌吟誦詞。無數意象和精靈,在天空躍騰,醉了滿湖的純粹和倒影……

  起身,裹緊一湖澄澈,我想,今晚我的夢中,一定有傳奇出現。說不定,那神秘美麗的未代王妃會踏波而來,長發如洗,纖笑若風。與我躚蹁起舞,盡情而歌呢。

  匆匆飯後,我便跑上了走婚橋。

  暮靄悄悄襲來,月光盈盈閃亮。

  清輝下,一彎木橋伸進草海深處,踏上去,有些蟋蟋蟀蟀的聲響。橋上有不少穿紅束綠的摩梭小姑娘,毫不怯生的迎着我兜售:“要吧?要吧?”,一些土特產和泊來品在她們手中搖晃。

  我知道,那是小姑娘們熱烈的希望。

  橋上一個來回,心靈一個世紀。

  注視着木橋一邊仍保留着的原木橋殘架,我眼前浮起花前月下,摩梭的小夥子和姑娘,在這座木橋上柔情蜜意,依依相偎的身影。

  然後,小夥子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只留下愛情的結晶伴着可愛的姑娘,在小木房裡和舅舅一起成為經典。

  那時,清亮的月光一定映在他們臉頰,勾勒着千古不變的深情;輕柔的飛花一定揚在他們雙肩,嫵媚出光輝的人性之美……

  今晚,月光依然清朗,花絮依然飛香,只是,當年的小夥子和姑娘安在?

  仰望星空,我清晰地看見一抹漫過的痕迹,在星漢燦爛中閃閃發光。

  憑欄,一叢叢花草在湖水裡茂盛。悠然自得的各種生態和湖水的水乳交融,蘸着月光靜如處子。有搖槳的聲音響起。

  抬頭,一位臉色黝黑的摩梭漢子露出微白的牙齒,晃晃手中的槳片:“要吧?要吧?”,一艘摩梭人常用的窄條型小木船,盛滿月色星輝。

  看看一縷縷月色撩人的草海深處,我搖搖頭。

  夠啦,已經夠啦:草海,走婚橋,你們已刻進了我的腦子,今生今世忘記不了。

  如果說滬沽湖是一個美麗的姑娘,你們就是姑娘叮噹作響的耳環。這響聲,越過千年,至今清脆不已,誘惑着和我一樣痴迷的有情人,帶着無邊的敬畏和想象,乘興而來,乘興而去,一路歡歌,灑遍四面八方。

  第二天一早,我便爬起,匆匆抓了單反就竄了出去。

  面臨一望無際微白湖面的小山坡上,早擠滿了捏着各式相機的拍攝者。人們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心照不宣的打着呵欠,伸着懶腰,扭着腰桿,氣氛熱烈而肅然。

  等啊等啊等啊,太陽仍在山那邊躑躅。

  一個戴長舌遮陽帽的小夥子,忍不住打破了平靜:“呵,呵呵呵——欠!我操!一晚上沒睡着。唉,這太陽怎麼還不出來?這樣犯傻的乾等着,還不如回去睡覺。”

  立刻,就召來了呵斥。

  “翻山越嶺的跑來是為了睡覺?你搞笑啊,帥哥?”,“太陽豈是你想出來就出來的?玩單反,連這點規矩都不懂?莫破壞了哥們姐們的心情。”,“面由心生,瞅你那模樣?”……

  小夥子不知道自已為何一不小心就犯了眾怒,成了公敵?在女友不滿的白眼下,只得尷尬地苦笑着玩笑:“唉唉,走調走調,還歪了準星。兄弟姐妹們,我是愛滬沽湖的,尤其深愛着滬沽湖的朝陽。”

  大家這才笑聲頓起:“這還差不多嘛!”,“山水有魂,敬畏相加,小心了!”,“心誠則靈,紅塵不到!”

  說說笑笑之間,我欣喜若狂指着那山顛上的那一縷泛紅,嚷嚷:“出來了出來了,老少爺們兒,上啊!”。

  頓時,各種長槍短炮昂首挺胸,瞄向了遠方。

  只見那燃燒的精靈,彷彿故意和大家捉迷藏,就在一大抹淡藍之下矇矇矓矓。驀然,一抹紅光頑強的穿了出來,一眨眼,照亮了天地。

  大伙兒歡聲雷動,欣喜若狂。

  我也連忙端起黑亮的單反,對準了那道金紅。

  我窒聲息氣地從凝脂般純然的鏡頭望出去,只見無數道絢麗多彩的紅光,歡快地冒出了雲層,照亮如黛的山巒。

  立時,絢麗多姿的陽光,把一迭迭晨曦裡層次分明的山影,映得翠綠鮮亮,清晰可見。

  而那些仍躲避在幽暗中的山列,則墨黛依舊,迷茫依然。將已鮮亮的山顛,襯托得更加鮮美,層次分明,逶迤蜿蜒。

  突然,眼前一暈,眩得我腦門一鼓,心咚咚咚直躍,太陽跳了出來。

  分秒間,這燃燒了的精靈,這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就驕傲地掛在了天宇,光輝蒼穹,煌映大地。

  剎那間,萬物蘇醒,雀鳥啁啾,滬沽湖金波蕩漾,百舸競發。在嚓嚓嚓的快門聲中,淚花盈出了我的眼睛。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兒,比翼連枝當日願。”

  沒想到我一直苦苦追尋的納蘭意境,竟在這初升的天地里找到了答案。

  哦,太陽,滬沽湖的太陽,金光萬道,溫漫里挾帶着澄澈的濕潤,讓我們每一個人如沫甘霖,激濁揚清。

  一種從沒感受過的清新,鮮艷,激動和向望,春雷似擊中了我。一種轟鳴與寧靜,神聖的唱詩般罩住了我。

  穿透紅塵的我,屹立在我自已的生命之顛,天地廣闊,光輝燦爛……

  我第一次發現生命是如此美好,希望是如此真切。那些所謂的憂鬱和煩亂,幼稚得如此可笑和可愛……

  是的,人,原本是為希望和價值而活着。經久不衰的努力與奮勇,全為了實現自我。

  路途坎坷,曲折彎延!

  多少人心灰意冷,舉步維艱,在生存的苟喘中,淡漠了最初的勇敢。到滬沽湖來吧,朋友,尋找你曾失落的旋律,重揚生命的風帆……

  “多麼的好啊!多麼的美啊!多麼的壯觀!”

  那位險成“公敵”的女友,在毫不掩映地喃喃自語,一朵晶瑩剔透的淚花,綻在她秀逸的眼角。

  而她的白馬王子,一面忙不迭及的舉着單反捕捉佳景,一面則偷空瞅瞅女友,睞縫的左眼有些慌亂的抽搐,彷彿在問:“你這是幹嘛呢?幹嘛呢?幹嘛呢?”

  嗒!一滴水朵兒敲在我頭上,我驚愕的抬頭看看,又低下眼瞼。

  嗒!又是一滴水朵兒敲在鏡頭上,明凈的鏡面立刻清紋橫切。

  還沒等我抬頭尋找,嗒嗒嗒!無數滴水朵兒就紛落了下來。

  “下雨啦!”我如夢初醒高叫一聲,脫下短衫裹住手中的單反。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漫婉的晨雨敲在我的光胳膊肘兒上,敲擊着坡上坡下泛起的歡叫。

  瞬時,滬沽湖猶如沸鍋,碧波如靜的湖面,萬花競開。

  碧澄的花瓣兒,居然點綴着醒目的金色,隨風而顫,蔚為大觀。

  舉頭,陽光高照,一泄如銀。將那曉來急的晨雨,鍍得金光燦爛。常來常往的高原奇迹,就這樣於無聲處地在我們眼前上演。

  一片嚓嚓嚓聲中,那位險成“公敵”的小夥子,又在嚷嚷:“我操!這是什麼地方?說來就來,從沒看到過啊,我操。”

  一位老者朗聲接上:“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小伙,說話文明,心要虔誠。要不,真是愧對這美山美水喲。”

  “哎喲!”小夥子未顧及答話,先慘叫一聲,捏着沉重的單反蹲下地。

  這廝大約是被其女友蹭了一腳,一面哼哼哼地誇張,一面討好的瞅着美人兒:“我向滬沽湖保證,再不罵人了,行了吧?這次真正改,再給我最後一個機會。”

  我莞爾微笑,極目遠望。

  這一望,讓我張開了嘴唇,半天沒合上。

  只見那湖面上,一層濃濃的煙雲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正從遠方飛快的鋪過來。驚愕間,煙雲便鋪滿了整個湖面。

  灑滿金輝的煙雲,黛色藏燦,輕盈有餘,舒展翻騰在湖水之上,亦走亦留,亦聚亦散,亦夢亦真,亦幻亦仙。端的個浩渺深邃,飄散卷繞,回味無窮。

  正是“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好半天,回過神的眾人,又淹沒在嚓嚓嚓聲中。

  我以一種充滿敬畏的熱情,飛快地按着快門。此曲只唯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老者說得對,這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這漫天金光卻煙雨繚繞的仙景,只有滬沽湖才能看到。汝君不能把它們攪入懷抱,無蒂是一種瀆職,一種犯罪。

  “小阿妹,小阿妹,隔山隔水來相會。素不相識初見面,只怕白鶴笑豬黑。阿妹,阿妹,瑪達米,瑪達米,瑪達米!”

  煙雨中,突然傳來粗獷的歌聲。

  早聽說摩梭人的原住民,有蕩舟揮槳,即興對歌的天賦,沒想到能這麼快就聞其音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單反,豎耳聽去。

  “小阿哥,小阿哥,有緣千里來相會。河水湖水都是水,冷水燒茶慢慢熱。阿哥,阿哥,瑪達米,瑪達米,瑪達米!”

  又是嘹亮宛轉的歌聲響起,聽得出,這就是滬沽湖摩梭人最喜愛的《滬沽湖情歌》。我曾在自已的卧室里,就着那台花了二萬多塊銀兩的英國進口組合音響,千百遍的細細聽過。

  每一次都為那極致到無限的天籟心顫。

  每一次都為那優美到極致的意境感動。

  聽得多了,情歌的旋即和歌詞,便爛於腦海和胸中;閉上眼睛,眼前便是天地相連的淳樸和蔚藍。

  可我絕沒想到,耳熟能詳的畫面和旋律,煙雨滬沽湖,慷慨滬沽湖,竟然會為我鮮活活的映出上演。

  感動泛在心尖,眸子漾溢大潮。手把單反捏得緊巴巴的,眉睫聳了又聳。我真想給這滿眼的煙雨蒼翠鞠上一躬。

  然後以手捂心,真誠地說一聲:“謝謝!”

  “情妹妹,情妹妹,滿山金菊你最美,。你像明月當空照,我是星星緊相隨,。阿妹,阿妹,瑪達米,瑪達米,瑪達米!”

  “情哥哥,情哥哥,人心可比金子貴。只要情意深如海,黃鴨就會成雙對。阿哥,阿哥,瑪達米,瑪達米,瑪達米!”

  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捕捉,和我一樣窒息靜氣,高豎耳朵。

  “只要情意深如海,黃鴨就會成雙對,阿(妹)阿(哥)瑪達米,瑪達米,瑪達米!瑪-達-米!”

  我看看那老者,站得筆直,臨風凝視,睿智的目光充滿了溫柔,嘴巴隨着歌聲一張一合。

  再細細觀看,刻滿艱辛的眼紋邊,竟然掛着一滴透亮的淚水。

  老者知覺了我的詫異,慢慢回頭:“觸景生情,情不自禁!姑娘,真是羨慕你呵,這麼年輕,朝氣蓬勃。可我,唉,老啰老啰。”

  “伯父,您一個人?”

  “她就躺在那邊的山坳里,我們在滬沽湖認識,在滬沽湖渡過了人生最美好的時光……每年,我都要來看望她,看望美麗的滬沽湖!”……

  大約半個時辰后,彷彿在和來時的突然唱合,晨雨,驟然停止。

  緊接着,煙雲散開,碧波萬傾的滬沽湖,完美無缺的重新展現了出來。

  駐馬小坡,勒繩湖畔,我也再次被這神仙居住的地方,扼住了呼吸與思緒。

  美哉滬沽湖!因為有你,才有了現代文明世界碩果僅存的摩梭文化,讓無數泰斗與權威,為之心馳神往。

  壯哉滬沽湖!因為有你,才有了獨具特色的優美傳奇。吸引着無數敬慕者,跨越大小涼山的重重峰巒,對你頂禮膜拜的朝覲。

  大哉滬湖湖!因為有你,才有了無數和我一樣的人們,在你的柔曼溫情中頓悟,在你的湖光美色里參禪。

  生活是美的!

  愛情是美的!

  希望是美的!

  山河野趣,碧流秀禾,尚可一攪天下風流,成為與日月共存的經典,更何況我們是富有創造力和想像力的人類?

  安之從中悟出了深淺的我們,不能奮勇當先,慷歌向前,從而疾步無所抗手,實現自我價值和溶入歷史的瞬間?

  我覺得自已渾身精神煥發,注滿了熱能和豪邁,便隨手撿起塊石子,在小坡邊的石碑上用力刻下:“××到此打坐,得正果,大興大喜!”

  下了小山坡,那老者突然急速的靠近我:“姑娘,快看快看,對面騎車的那個年輕人。”

  我連忙閃眼望去,一輛嶄新的自行車上,騎着一個高鼻寬臉戴寬欄變色眼鏡,身着摩梭人紅綠服飾的大男孩兒。

  騎車男孩很陽光的笑着,嘴唇愜意的蠕動,耳朵塞着鋥亮的耳麥。陽光照在他白哲年輕的額頭上,泛起一片白光,像只只鳥兒在歡樂飛翔。

  叮噹叮噹!鈴鐺聲聲。

  大男孩兒繞過幾位對他恭恭敬敬合著雙掌的摩梭老人,留下微笑和頜首飛快的離去,消失在滬沽湖的煙雨裡面……

  我回過眼,碰上老者肅然的注目:“他就是未代王妃的孫子,剛畢業於××大學!”

  我由然一驚:“真的?”

  老者莊重而虔誠地點點頭,我不由得再次朝他消失的地方望去。

  但見。山水蒼茫,雲蒸霞蔚,飛金浮銀,堆藍迭翠,蜿蜿蜒蜒,層層疊疊;在浩瀚無際的風景之上,一段如歌的歷史,正在風雲際會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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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年8月7日

  草於滬沽湖·洛窪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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