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個女基督徒的升天引發的聯想

　　昨天上午，我在屋裡閑坐，被突然傳來的悲壯哀樂所吸引。我知道這是為一位70多歲的即將進火葬場的老婦鳴奏的。這樂聲不是慣常的嗩吶而是西洋樂，於是我就抱着好奇心去看個究竟了。

　　參加追悼會的除了她的親屬，就是她的教友了。主持人是個五十來歲的女子，穿着白色的牧師的服裝，我不知有沒有女牧師這種稱謂。她的悼詞引用了大量的聖經，很優美動情的。她還獨唱了讚美母親的可能是聖經里的讚美詩，然後由她兒子講述母親的生平。這才知道老人是1975年信奉基督教的。已經36年的教齡了。老人雖然兒孫滿堂，葬禮也算榮光，但我總覺得她很命苦。年輕時，好像家境貧寒父母也早亡，在別人看來可能是命運不錯吧，嫁給了一個鄰村的名牌大學的理科畢業生。丈夫一直在外地工作，她就在家裡種着地養育着她的兩雙兒女，好像一直被婆家人蔑視着，過着忍氣吞聲的日子。八十年代初期，被轉為非農業戶口后才和丈夫得以團聚。子女們也都到了上學、升學的年紀，她在操持着繁重家務的同時還忙碌着小生意，以便補貼家用。老太太的心血沒有白費，兒女們都讀了中專或大學，都參加了工作。還沒有來得及喘息，丈夫得了重病，她又細心的照料着直到康復，接下來，就開始照料孫輩了。再後來，她就得了重病，經過診治雖然保住了命，但健康一去不返了。丈夫對她的照料遠不及她對丈夫的照料，甚至有次丈夫氣惱的說：你如果是只小蟲（對麻雀的稱謂），我早就把你捏死了。好像她的兒女也不怎麼孝順，去世前的一段時間裡，總見她拄着金屬拐杖到小區的大門外的水泥台階上呆坐着，整晌一言不發的。也從沒有見她和任何人吵過嘴，也沒有見過和丈夫頂過嘴。凡是知道她的人沒有一個說她不好的。據說，她一直沒有經濟支配權，需要買東西時，就向丈夫要幾塊。丈夫也從沒有多給過他零用錢。據傳，她大兒子給過她500塊錢，也被丈夫以她“不會花錢”為由哄走了。老太太雖然是個身小力薄的弱女子，卻是個很爭剛要強的人，她心裡知道丈夫沒有把她當女主人看，所以就一直沉默寡言着。她的要求可能很低，就是不餓着就可以了。老太太在教友的祝願聲里被塞進了殯葬車。我不知她在多年以後還願不願意見她丈夫。

　　聽着哀樂和讚美詩，回想着老太太的生平，我幾次要失聲哭出來，但我還是咬緊了牙關，揉了揉眼睛，沒有哭出聲。我也看到觀看的人里有噙着淚花的。

　　我相信老太太的後半生是滿足的，因為她心裡有耶穌。基督教好像是先由英國傳入中國的吧。由老太太的人生，我想到了我的奶奶。我的奶奶出生在東漢光武帝親口御封的一個古老的村莊。我奶奶嫁給我爺爺后不久吧，我們家就由鼎盛急劇衰落了。我兩個姑母就成了童養媳，我的父親和叔父就成了雜貨店裡的小夥計和地主家的放牛娃。不知從某年開始，我的奶奶、小姑母、父親和叔父就信起了基督教。我奶奶在癱瘓了八年後去世了，享年84歲，在那個年代也算是高齡了。我父親遵照奶奶的遺囑，沒有和爺爺合葬一起，我猜想，我那樂觀豁達的奶奶雖然信奉了基督，但至死也沒能饒恕我爺爺的原罪。

　　13年前，我在《上海故事》發表了小說體的故事《金十字架》，講述的是我奶奶的近族侄女，也是我母親的近親表外甥媳婦的愛情悲劇故事。我這個表姑也是個基督徒，她二十歲和一個大學生結婚不到一個月因為戰亂分離整整六十年而孤苦去世，臨死前還緊緊握住他守候六十年不得見的在台灣身為高官的丈夫送給她的金十字架。我相信，這個表姑之所以能夠獨身等夫六十年，一定有基督給她的力量。我發表這篇文章的初衷就是哀悼她的，因為她生前，我曾經不止一次的為她給台灣的丈夫寫信。我的親戚和我的母親看罷我的文章后，有說我能夠為她揚名也值了，我倒是覺得不值。作為基督徒的表姑雖然心中有耶和華，但她經常以淚洗面、泣不成聲的。可見主也不能安慰她。

　　我的一個在省會某重點中學教書的女生，本是個基本全才非常陽光的人，前些天我在省城的賓館給她打電話，她很欣喜的告訴我，她現在很幸福，因為她很虔誠的信耶穌了。本來我以為她應該是個優秀的共產黨員的。她還說，她準備說服她的閨蜜也信主的。我告訴她，你這個閨蜜不會信的。她還是充滿信心的說她會讓她信的。我揣測，她心裡一定有過什麼難以癒合的傷痛。

　　我尊敬任何有真正信仰的人。我在大學讀書時，去過開封市的禮拜堂，聽着美妙的風琴聲和唱詩班的歌聲，聽着牧師講誦着經文，的確很超凡脫俗的。我所學的專業是開設有“聖經文學”選修課的，儘管我的老師是國內著名的外國文學教授，但我沒有在教堂里的那種出神入化的感覺和靈魂的寧靜。

　　人是需要信仰的，但必須真。小時候，我聽過一個男人講述過一個故事。那時他是佃戶，當他去巡視即將收割的麥田時，發現一個老太太在捋他的麥穗，捋一把說一聲“感謝主”，他本來挺同情她，見她對他視若無人，就氣惱的衝上去把她裝麥穗的籃子跺扁了。老太太就改口說：“主啊，你罰我吧！”“主啊，你饒恕我吧！”她一句也沒有對麥田的主人表示歉意。這樣的信徒是假的。我有個遠房舅爺，是某鄉的主頭，經常組織教徒們聚會，但每次都要收取每人一毛錢的。我問他：信主有什麼好處？他舉例說：比如，沒有錢花了，你走着走着，就會突然見到地上有人丟了錢，你彎腰撿起來不就有錢花了？我反問他：這樣做不對吧？應該拾金不昧的。他說：這是主給的，應該接受才是。我說：你兒子找不到媳婦，你不會動員你的信徒嫁給他？他支支吾吾說：沒錢也不中啊！這個舅爺本來就是個能夠把水說得能點燈的怕下力的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假信徒。我們村裡一個女的信的讓人服氣。她為了參加禮拜聚會，再忙也從不落下一次。丈夫氣惱了罵她揍她，她不僅不還手也不還口，還”嘻嘻“笑，時間久了，丈夫就不再打她，對別人說，如果她還口了，你可以再打她幾下，她一笑，打着也沒勁了。伸手還打笑面人的話，還是人嗎？看來，信仰還是讓人能夠忍辱負重的。

　　現在不少信教的國人，大都是心靈受傷后才成為教徒的，而不是小時候就開始信仰的，這足可窺見國人精神的落後一斑。

　　對可蘭經我沒有涉及過，但我相信所有的信仰都是教化人們積德行善的。我是無神論者，但我敬重所有真心信奉正教的人，因為他們是善良的。我信善，相信善良是靈魂的美麗所在。

　　美國是最發達的國家，他們的國民大都信耶穌，大凡所有發達國家的人，大都是有信仰的。我們中華民族的古老文明，雖然有點愚昧，但好像與信神有關，多數人畏懼神靈，心中有其害怕東西，不大敢毫無顧忌的做壞事。過去人很少撒謊，如果要驗證是否謊言，讓他發個毒誓就可以了。而現在的有些罪犯，就是用測謊儀恐怕也不會奏效。

　　我們的國家正在進行着偉大的復興，如果多數人沒有信仰，不怕犯罪不怕坐監不怕殺頭，什麼都不怕的光明磊路的做壞事的話，真正的復興會是遙遙無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