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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去的鋦軲轆匠(散文)

手機:M版  分類:現代散文  編輯:得得9

  遠去的鋦軲轆匠(散文)

  □龍江老趙

  人老了總是懷舊,常常想起家鄉臨近消失的一些行當,心中便自然而然地湧出一種懷念之情,其中鋦軲轆匠就是懷念之河中的一朵浪花。

  在孩提時就記得有句民謠:“鋦鍋鋦碗鋦大缸,鋦個小盆不漏湯”。由此派生出來的“鋦大缸”的兒童遊戲,又伴隨着屯子里的人走過了一代又一代天真純樸的童年。

  每當鋦軲轆匠走進屯頭的土道上,肩上挑着顫悠悠的擔子,擔子兩頭是多個小抽屜摞在一起的兩個木製鋦具箱,口裡不斷地吆喝着“鋦鍋鋦缸”的曲調聲,而在那“鋦鍋鋦缸”的字句中間還停頓了一下,之後便在末尾的“缸”字上一下進入高音區段,好象這聲音甩出去又回個勾似的,立即拖出杖子旁一串串雞啼狗吠。

  又每當這個時刻,就象過熱鬧的節日一樣,我們一群“光腚娃娃”就聞聲圍過去,便也隨着鋦軲轆匠的嗓音,喊上幾聲半拉胡片的“鋦鍋鋦缸”的曲調,當時雖然不理解那抑揚頓挫的美韻,不過卻知道在沒有音樂的童年世界里“學着哼着唱着”還是蠻好玩的。( : )

  鋦軲轆匠,是一種手工業者的遊動職業群體,是專門攬鋦鍋、鋦碗、鋦盆、鋦缸的自由手藝人。誰家鐵鍋、盆碗、大缸等鐵器、瓷器、陶器裂紋了,鋦軲轆匠伸手鋦一鋦就恢復原有的使用功能。不過,現在這種行業在我們家鄉這已消失約有半個世紀,其“鋦鍋鋦缸”這門絕技也基本失傳。

  鋦藝的歷史,我們目前尚無法考證。據說,我國明、清時期就有了鋦子文化。鋦子有窮富之分,且渭徑分明。窮人群里,鋦子的修補是為了延長物件的使用生命,誰家的缸、鍋等物件裂紋了用鐵鋦子鋦上,即象新的一樣使用又節省了生活的開銷;富人堆里,鋦子的修補是為了玩、觀賞和炫耀,執絝子弟們將品相上好的瓷器裝上糧食粒再倒上溫水漲裂,等裂紋達到最佳狀態,請來鋦軲轆匠打上鋦子,便留下一件“藝術”的紀念,但這鋦子全為金的、銀的較多。不過在記憶中家鄉的鋦子大多是鐵的,又大多鋦的是鐵鍋和大缸等物件,至於金的、銀的我還真沒有見過只是聽說。

  在念小學的時候,我是第一次賞識到鋦軲轆匠的高超手藝。因家人口多,家裡做飯使用的是12印大鐵鍋。母親烀豬食搥土豆時把鍋搥裂紋了,在鍋底臍子臨近處有兩道約5公分長的小裂紋,做飯時往灶膛里直滲水,於是便請來鋦軲轆匠。

  鋦軲轆匠約有西院大伯的年齡,腰上扎個小圍裙,腳脖上扎個小腳裙,眼睛前掛個老花鏡,屁股下坐個小馬扎,在“大口朝下背朝天”的黑鍋底上刮著裂紋處的鍋底灰,發出串串“吱嘎”“吱嘎”很牙磣的聲音。

  鋦軲轆匠的鑽是一根約40公分左右長的木杆柄把下邊安個鑽頭,柄把中間有個用竹子做的弓背橫杆,開鑽時牽動一組呈菱形弓玄的皮繩來回一拉,就驅動鑽桿及鑽頭快速地旋轉,一會就鑽出個“鋦孔”來。但木杆柄把上還要有個竹板條,竹板條和鑽桿接觸處放個小軸承,鑽桿一鑽鋦軲轆匠的右肩就壓在竹板條上給鑽頭施壓,這樣方能鑽得又穩又快又好。

  鋦軲轆匠在鍋底裂紋兩側鑽孔時是很有講究的,對稱地鑽孔,但不能鑽透,這就得靠鋦軲轆匠的經驗把握尺度。據他說:洞大,鋦子與器皿有間隙,不牢固;洞小,鋦子難以進入;洞淺,鋦子易脫落;洞深,會穿透器皿內壁。我家鍋的鋦子是鐵的,鋦軲轆匠把鍋底裂紋鑲上鋦子后,就用小錘敲一敲鋦子。他說:敲擊也有學問。輕了,鋦子緊固不夠,容易脫落;重了,可能損壞器皿。待他檢查完鋦子牢固程度后,便開始使用膩子。這膩子可是非常特別,是他現場製作的。用小碗打一個雞蛋清,再和點鍋底灰就成膩子,然後用小膩刀使勁刮平,使孔、鋦子面與鍋底嚴絲合縫。

  後來長大了聽媽媽說,那鋦軲轆匠研製的膩子嘎嘎地結實,鋦完的鍋除了外觀能看出是鋦過的外,家裡又使了象新鍋那麼長的時間。可也是,那時的生產隊一天才掙幾分錢,買口鍋得用一個整勞力一個月的工錢。真得象老人說的那樣過日子:新十年,舊十年,鋦鋦補補又十年。

  家鄉的鋦活,一般都是鋦鍋、鋦缸、鋦罈子、鋦盆(盆是泥瓦盆),很少有鋦碗、瓶、壺之類的瓷器,因為家鄉也沒有這些稀含物件。但鋦缸可是常見的,其鋦法與鋦鍋相似。那個時候幾乎每家都有鋦的缸,如水缸、酸菜缸、醬缸、鹹菜罈子等。我還記得在住上樓房之後愛人還捨不得扔掉當年分家時媽媽給的帶鋦子的水缸,至到去年由於鋦子鏽蝕嚴重斷了才不得不扔掉。

  “沒有金剛鑽難攬瓷器活”,50年來每聽到這句民諺,我就想起家鄉的鋦軲轆匠。匠人手藝確實很絕,當年家裡鋦完鍋后,鄰居又請過去鋦缸,當時鋦子不夠用,他就立馬拿出自個的小風箱、小碳鍋、小鎚子,又翻出一串小馬掌釘,便開始生產鋦釘了。一盤炭火上的小鍋,化出沸沸的鐵汁,“嘩”的一下倒到鐵板上,待凝一點便用鉗子挾起,然後用鎚子三下五下就捻出個鋦子來。俗語說的“打鐵先得本身硬”在這彰顯極致。打鐵可得看火侯,鋦軲轆匠當然掌握得恰當好處。鋦子長短不一,兩端分別有一根朝一邊彎着的細細的腳釘,就象口字去掉下邊一橫,而中間的形狀又像屯頭的柳樹葉子。待鋦到缸上,一排鋦釘隨着裂紋彎曲排去,就像東院大嬸代大巾衣服上的那排用布繩盤着的鈕扣一樣順眼。

  鋦軲轆匠不但手藝絕眼睛也毒,一眼就能看出要鋦的器皿其材質、壁厚、硬度、裂縫長短、價值等,而後確定使用何種鑽頭、材料、規格以及多少個鋦子,從而計算收費標準,象鋦鍋就略貴些,而鋦缸就略便宜些,當然銅鋦子就略貴些,而鐵鋦子就略便宜些,至於高貴器皿用的金、銀鋦子我家鄉的老屯是沒見過的,只能是聽說罷了。那時鋦活雖然也是討價還價,但其差幅度跟現在街上的小商小販比起來可是水份小得多,沒有漫天要價,沒有忽悠胡弄,鋦軲轆匠們還是比較職守職業道德的。

  遠久的鋦子,其含義隨着時代的延革又延伸到很多領域,如衣服破了做個補丁,也是“鋦子”之意;蓋房子梁柁與柱腳的連接需要一個鐵扒鋦子拉上也是其意;現代的書釘把數張紙釘到一起,也是起到“鋦子”的作用;電腦軟件安裝使用時往往需要一個“補丁”,說的也是“鋦子”的功能……

  如今,鋦軲轆匠的行業距離我們身邊非常遙遠,且在記憶中模糊得都辨不清了,幾十年來我們逐漸地聽不到“鋦鍋鋦缸”那抑揚頓挫的曲調,雖然家鄉近些年有部分鄉親還是用鐵鍋做飯、炒菜,用大缸淹菜、裝水,但這些物件破了他們是不鋦的,而是不加思索地到商場買口新的回來,因為日子過得富裕了,身上的挎兜兒鼓溜了。

  2011-10-28初稿

  2012-05-03改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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