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變

　　文/悠雲 ：

　　她在灰塵里逆着光舞蹈。

　　破舊的窗戶里，空氣中飄滿了枯枝敗葉的味道，腐爛的氣息在陽光與灰塵里變得格外不安起來。像是要被擠出這個空間，它們都在掙扎，在她的鼻尖徘徊，久久不肯散去。視線沒有焦點，眼神渙散，她所擺弄的姿勢未經大腦思考。就像一片空白頁，沒有意識去支配的行動，使她樂此不疲。

　　紅舞鞋被擱置在牆角，那是她忠實的觀眾。

　　她光着腳丫在陽光中跳躍，地板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像她的心跳。姿勢出現一秒的停頓，她望向那扇有陽光的窗戶，踮起腳尖，走近，再走近。

　　陽光刺傷了她的睫毛，她猝不及防。影子開始變得混亂，灰塵在周身獰笑。慾念在慘白的日光下灰飛煙滅，那像是一個人探索的目光，赤裸裸的貫穿她的思維，她無地自容。

　　平躺在地板上，任憑灰塵覆上她的妝容。

　　她說：那是一種生命的姿勢，沒有慾望，沒有掙扎。

　　灰塵看出了她的心思，它反駁。這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表現。它遮住了她的雙眼，世界就變得渾濁起來。透過思維，她看到了絕望到死亡的整個過程。

　　靈魂抽離出身體，鞭打着她，質問她。

　　為何懦弱無知，為何自暴自棄。人生是一場奢華的表演，怎的就敗在了你偉大的自尊上。

　　輕挑雙眼，事物變得朦朧起來，那一抹色彩，帶着醉意的輕浮，七分浪蕩三分無奈。靈魂拯救她出苦海。

　　凡事不能看的太清楚，太過清晰的世界只會帶來周遭的毀滅。

　　世界是寂靜的。

　　在沒有生命的氣息里，那是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懼。帶着思想盛大的衰亡，將理智一點點剝離，留下肉體孤獨的嘆息。她怕了，原來她是那麼怕看到死亡的樣子，還有怕那種窒息。

　　空氣變得如此美好，她貪婪的吮吸。她站起來揮舞着衣袖，舞姿如嬌嫩的玫瑰綻開。帶着絕處逢生的喜悅，鮮活而又悲愴。

　　天黑了，星星在夜空中多愁善感，那是她生命中唯一放光的色彩。

　　香甜的空氣中，沒有了陽光與灰塵的喧囂，世界就多了一份安全感。於是她奮力的舞蹈，沒有嘲笑，沒有輕蔑，她用盡全力的去驕傲，去拾回尊嚴。

　　太陽，是罪惡的重生，它透過肌膚帶來赤裸的傷害，如世俗的眼光一般，戳傷她微小的自尊，還有慘不忍睹的堅強。所以，她痛恨陽光，如痛恨世俗一樣。

　　恍惚中，在黑暗裡看到了落霞的美。像一朵滴血的玫瑰，那是一種生命的顏色，瑰麗而又燦爛。她穿着紅裙子在落霞里翩飛，有白色的流螢托起她的衣裳，那是一種熱鬧的光景，亮麗而充滿幻想。一絲清涼的風撩過她的眉角，她笑了，放肆而孤傲的聲音。

　　一切在黑暗裡重歸寂靜。

　　她是個安靜的女子，活不出生命向上的姿勢。

　　午夜過後挂念着空虛，連幻想也變得多餘。她抱着雙腿安靜地躲在黑暗的屏障里。有一點光劃破寂靜的長空，像是身體上被撕裂的傷口。她站起來微笑，臉上帶着少有的純真。情不自禁的擺弄雙手，姿態變得隨和，近了。離她嚮往的世界近了。

　　而那種感覺只維持了一分鐘，然後突然爆裂，然後熄滅。

　　她慌不擇道地逃跑，雙手孤單的垂下來，生命突然失去了支點，內心轟然倒塌的信念，如墜地獄般冰冷。

　　陰森的風泛着鬼魅的微笑，她想象得到那一排整齊的白牙。寂寞使得她的內心惶恐無措。

　　然後，嘶聲力竭，她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沒有規則沒有思想的舞蹈，裸露的肌膚沾上夜的眼淚，隱約中感受到一雙渴望的眼睛。那點火苗“噌”的一聲蔓延開來，迅速燃燒她的整個身體。

　　她累了，全身癱軟的倒在了陌生人的懷裡，倦怠的容顏沒有意思擔驚受怕，反而是一種坦然。

　　意識模糊的最後她聽到一個聲音說：放下負擔，奔向新生命。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她赤裸的身體上，轉頭，看到一張清秀的睡顏，一些溫柔的情緒在心底漫開。

　　她看着他嬌憨的笑了，她突然想跳舞，那種渴望來的迅猛而直接。

　　腳尖輕點，衣袖翩翩。他成了她的觀眾，紅舞鞋穿在腳上，她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一顰一笑，一舉手一投足，風姿綽約。

　　恬淡安然，她喜歡的美好。

　　他成了她奮力褪變的目標，不願做孤獨的風景，沒有自卑的逃跑，因為他的笑和那雙渴望的眼睛。那是生命的號角吹響在她的地牢，安靜的門被打開，每一根神經都在奮力的舞蹈，於是，她活了，舞蹈被幻化出無數種色彩，沒有單調的乏力感，沒有晦暗的顏色。

　　她勇敢的站在了陽光下，伸出雙手，他帶她奔向新生命，開始了旅程的熱鬧。

　　時間的感情放肆的渲染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