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措那湖

　　措那湖是神奇而知名的。對於我這樣一個孤陋寡聞的人和家鄉寶來講則是顯得更加的神秘與新奇了。我無法想象也不曾想過我終有一天會跟它邂逅，一睹它的“大家”之美。就算是一個過客千年的期許。一個朝拜者執着的心愿。

　　行程中必經措那湖，這算不算是對我好奇心的一種嘉獎呢？我在猜想，或許是它那神靈的力量，給我這樣一個虔誠者安排了一場心的約會。這是在冷峻的初冬，就算沒有爛漫春花的點綴，沒有蔥蘢夏綠的映襯，沒有秋的豐滿誘惑，僅只是驚鴻一瞥，我卻已心滿意足的了！就是幾分鐘的經過而已，我始終還是無需安慰地認為，這是最大的遺憾，也是最好的成全。

　　如果說措那湖是天之傑作，那它的美其實就是因為少了很多人為的雕琢塑造，它順了自然的旨意，在時間的懷裡慢慢成長，任憑風雨霜雪對它或蹂躪或洗濯，俊成今日清湛模樣。

　　措那湖在海拔4590米的地方駐足了多久？它見證了多少個可以考證或無從考證的傳說？它還靈驗了多少人的前生後世呢？……我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它的闡釋，那些與佛有關或無關的故事，我還在不停地空幻和追問。它在我的心底是最大最美麗的謎，我不想考究，快速知道謎底，我僅僅是一個頂禮膜拜的痴情者，我亦不會深慮我們的邂逅是否般配。源自自然的，還是理應順其自然。

　　拉薩的天還沒有亮，拉薩要在九點以後才算是真正醒來的。凌晨六點的拉薩還在想睡，它的寒冷也就有點讓人畏懼。隨團旅遊，導遊的命令就如同聖旨，違背不得。你不必也不能任由自己的喜好單獨行動。對任何一個地方的好惡都只能在心裡隱忍。

　　披星戴月，與遠處山巔的薄雪道別，在車窗上吐一口氣，我悄悄跟這裡吻別，透過玻璃再看不見一人一物，無論熟悉與否。我對此實在感到額外陌生，它們將永遠地停留在記憶的淺灘，風乾縮水，變成一粒細沙，落在更為靜寂的寺院一隅。

　　為了必經的措那湖，為了另一個更遠的和最終的目的地——青海湖，我們早早地踏上征途。西藏火車站的氣氛有些緊張得過分，加上導遊活靈活現的推理佐證，讓原本冷得發抖的我更加顫慄。心裡的恐懼膨脹為一個即將引爆的炸彈。很想早點離開，為了措那湖，也為心的輕鬆愉悅。

　　車站廣播還在反覆訓導着在場的每一個人。有些駭人聽聞的味道。據說是幾次暴動警醒了這個城市的安靜。瑟縮着找到自己的座位，一言不發。剛才安適的夢被吵雜的廣播砸碎，還來不及拾起一些記憶，包括我在內的遊客們又進入新一輪的昏睡，只因目的地還離得太遠。在缺氧嚴重的高原行進，25小時的時間是需要耐性和身體素質的，同行的幾個跋涉者在翻閱幾座高山後就因缺氧而卧病在床，出現嚴重的高原反應，他們在焦灼等待，等待恢復正常的呼吸。大家根本沒有心思來欣賞這一路風光。新一輪的恐慌和不安在車廂內形成氣候，除了鐵路廣播里軟綿綿的歌聲在助興，再沒有別的興奮點來支撐着這個漫長而危險的旅途。

　　過了幾個小時，還是沒有一點關於措那湖的消息。我貼着窗的眼睛有些失落惆悵。悻悻地爬到中鋪輾轉反側，在狹窄的空間里將神經擰緊，擠干懷疑的水分，只待下一個浪漫的相擁，驚人的奇迹。大概等待的心太急，以至於我像過了幾個世紀。我以為註定就要與它之失之交臂了。閑得無聊，再次在行程表中尋找剩餘行程中那些充滿誘惑色彩的站點。快了，就要到了。我感覺到我興奮得有些慌亂，像是第一次與戀人約會的矜持狂喜。

　　我們所走的就是韓紅歌里的“天路”，一路艱辛在鐵路廣播親切的女聲里得到最溫暖的安慰。“火車將在幾分鐘后經過沱沱河站，那裡有美麗的聖湖措那湖。”終於到我期待已久的措那湖了！一分一秒，一尺一寸一厘，我在一點點靠近它，我已想不出該怎樣與它交匯了。我幾乎是一躍而起，來不及下床，來不及穿鞋，來不及束髮，什麼都來不及去想去做。我是憑着一身“輕功”飛到過道窗前的。它在路的左邊，我看到它飄逸的衣袂了，是它在向我輕舞揮手，我不自覺張開雙臂，可在它寬廣的碧藍柔懷裡，我不知該從何處攬起，我根本就無法將它擁入心懷的，唯有用聲聲驚嘆和真摯恆久的愛來瞭望，來傾訴，來記起。

　　藍得純粹，藍得誘人，藍得神秘。

　　這是天賜良緣，這是天意般的邂逅。

　　近了又遠去，剛剛相聚又要離別。車子沒有顧及我的感覺，載着我的不舍向前疾馳，我逐漸意識到我真的不過就是一個過客，也只能如此。任何想得到和佔有它的念頭都是痴心妄想而已，那是違背神的旨意，是一舉極不理智的俗欲。

　　自然讓天做了它的眼睛，它就這樣至高至遠地看着四季，看着莫測世事，看着每一條游過的魚，每一隻飛過的鳥兒，每一頭啃草的牛羊，每一個隨意放牧的藏民。

　　是它千載的守望，才看透了離奇的生死輪迴。

　　周圍層巒疊嶂的山脈是它遒勁剛毅的膀臂，即便穿不了氈衣，還是幾千年如一日把它環抱護理，好讓那流動的時光儲蓄。白得剔透的雪走不出它繪製的愛海密圖，在它的身體循環順暢地走過春夏秋冬，成了它生命的血脈，成就它鮮活的生命與美姿。它的每一寸肌膚都冰清玉潔。

　　我看到風在撩撥它的心弦，心動、情動，卻不曾在紛擾里亂了分寸，就那樣優雅地徜徉在雪域高原，不問風何時起，云何時涌，不懼飛沙頑固的涉足。我想告訴它一些關於城市的故事，還有人與人之間的那些恩怨悲喜，它以靜默微笑明示。與天共生，與地同老許是它忠貞的誓言吧。那些不遠千里而來的朝拜者們唯有在此方得最好的皈依。聽說，如若機緣到，可以在湖裡看到自己的前生後世。可人總是好奇而膽小的，大約是葉公好龍者居多，所以很少有人敢去踐行和證實。

　　它離我極遠又是極近的，短暫的相會，永久的銘記。那些平日里急躁而俗重的慾望隨之飄散，映射在心底的只有單純的敬仰與歡喜。那些看似不得不的追求以及糾葛被徹底地隔離在茫茫的遼闊之外。

　　車走了很遠，措那湖沒有刻意挽留，任憑行者在路上匆匆。我的心卻還在靜靜依偎措那湖。心靜如水，如湖裡沉寂千年的湖水。

　　心純凈豁朗起來，那是一種源於本真的感知。只想做湖裡的一顆石子，就在湖心守望，等待一個更安靜的時刻。它是冷峻與溫情的混血兒，在它的每一個細胞里，我所感知的，不僅是一種有張力的大美，還有一種堅強的氣度和對真善美的靈驗。（作者：楊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