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蜜蜂對話

　　作者：馮曉白

　　殘秋，陰霾起處，一陣凄厲的風雨掃過昊天，原野被侵襲得清冷靜謐，大地涼初透，萬籟沉伏。驀然，密雲鬱勃的一角讓一縷陽光穿破，罅隙裂開，秋陽熾烈之光燃燒起來似乎要驅散冷峻之氣，給清野一些溫馨，讓生靈振作起生存的活力；這時，隨着悠悠秋風，伴着斜陽燒紅了的半壁西天折射出的橙色，把遠山近野渲染，大地瀰漫著秋的餘韻！

　　是因為冷氣的侵襲，還是身染病膏，是迷失了方向，還是衰老降臨行將就木，一隻小蜜蜂在我眼前瑟瑟發抖，慢悠悠地在爬行，可憐兮兮，讓我頓生惻隱之心。我不忍心讓它孤獨的無望的受艱難，更怕被行人踩死，或者被車砸死，於是，我便想把它護送到草叢中。當我用手捉它時，又怕它不理解我的好意出於自衛用尾針刺我，因為它的尾針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且蟄了人，它的刺針就留在被蟄者的身上，而它也就儘早的丟掉了性命。在我猶豫時，似乎聽到小蜜蜂用柔弱的聲音對我說，你懷惻隱之心，同情我的處境，我非常感激。實話告知你，我的生命也即將終結，憐憫與同情都無濟於事，生老病死乃是天命所賦予的規則，死而無悔。你可能對我們蜂類群體的生活不太了解，如果你有興趣，我願奉告。我急忙答道，願聽其詳。又補充說，人類與蜂類雖同處天地間，常吃你們釀造的蜂蜜，王漿，蜂膠，蜂乳，卻不甚了解你們的生態與生活。說罷，我內心涌動起一種負疚感！

　　小蜜蜂見我對蜂類一無所知，便嘆息道，食我之蜜而不知我之艱辛也，人類何以無情呀！我類雖不如人的精明，不如人的智力高超，但勤勞忠厚，無私無畏，勇於奉獻，卻是我們的本性，人類難以比擬！

　　小蜜蜂的抱怨與自我陳述，讓我臉面無光，刺痛了我的自尊心，忙應道，怎見得人類不如蜂類呢！比大海廣闊的是天空，比天空廣闊的是人的胸懷，囊括四海，攬九天日月；攪動天地風雲，營造環球涼熱，可謂萬物之魁也！

　　小蜜蜂輕輕一笑，無可置否。便道，風一樣的身影，雲一樣的腳步，辛勤奔忙，采蜜不停，起早摸黑，從不叫苦，飛萬米路，采千朵花，去時兩腿空空，回巢時帶着沉重的果實，六萬姊妹，往返十多次，釀密千克；天天如此，歲歲不輟，征途艱險，無怨無悔，瓊漿玉液，奉獻人類，其樂融融！

　　蜜蜂如此劬勞，讓我大為驚訝。忙說，你們體小力薄，卻乾著驚天動地的事業，吃蜜時人們怎能想到爾等的辛勞！

　　小蜜蜂見我驚訝不已，精神抖擻，容光煥發，情緒高昂，小小翅膀震動着閃耀着晶瑩的光華，繼續說道，你們人類有句俗語：隔行如隔山。不進一家門，不知一家事。其實，我們的家族，組織嚴密，分工明確，各司其職。成員有母后，人類叫蜂王后或蜂皇后，是家族的元首、核心，專司繁衍後代，壽令三至五年；工蜂，這是人類的稱呼。專司採花蜜，採花粉，釀蜜，築巢，清潔巢房，生產蜂膠、蜂王漿、蜂蠟、蜂毒等產品，飼餵幼蟲和蜂王，大約有兩萬隻至六萬隻，壽令在三個月；雄蜂，專司與蜂王交配，續接香火。約有五百隻到一千五百隻，完成交配即刻死去。工蜂，是主體，都是沒有生殖能力的雌蜂。母后產卵發育成熟后，我們姊妹，咬破蠟蓋，爬出巢房，便開始跨上繁忙一生的征途。

　　聽着小蜜蜂的述說，我這時彷佛身臨萬花叢中，看見一隻只蜜蜂穿梭往來，親吻着在煦風中搖曳身姿的花兒，吮吸着花兒的蜜汁，搜集花蕊上的花粉。她們是那樣的繁忙，那樣的專心致志，一絲不苟。我頓生敬意！

　　小蜜蜂見我有所感悟，如數家珍，滔滔不絕：我們的童年只有十天左右，這時我們頭部的王漿腺開始分泌出蜂王漿，以供養幼蟲和母后蜂王，此時，我們也擔當起了保姆的擔子和釀造蜂蜜的任務。十天後，我們進入青年時期，王漿分泌腺萎縮變小，失去生產王漿的功能，也不能釀造蜂蜜了。這時，我們腹部蠟腺成熟，開始分泌蠟質，這就是蜂蠟。蜂蠟是建築蜂巢的必不可少的原料。二十天後，我們便進入中老年期，分泌蠟質的功能消失了，開始飛出蜂房，由內勤轉為外勤，擔負起一生中最繁忙的采蜜釀蜜和採集花粉的任務。

　　我與蜜蜂的對話興趣越來越濃，被她們的辛勞所感動。我曾經作為記者採訪過蜂農，從他們那裡知道，蜜蜂吐的蜜多而自己卻食用的極少。每當取蜜時，蜂農只給她們留下少許的蜜供她們食用。當她們一旦發現蜜被取走，會更加勤奮，更加努力，她們也許知道自己采蜜釀蜜就是為人類所分享，從無怨尤。當時我以懷疑的口吻說，那她們會偷食花蜜的。蜂農笑笑說，你這是杞人憂天，她們的品德高尚，忠誠有加，從來不做偷竊之事。

　　蜂農的講述，我非常感動，心想這大千世界，竟有這般神奇的事情。於是便對小蜜蜂說，你們高風亮節，胸懷廣闊；窮且愈堅，不墜青雲之志的品格，讓人類曉之，也會深感弗如！

　　小蜜蜂見我這樣說，有一種被人類認可的自豪感！

　　我們的對話越來越投緣，語氣越來越親切，打破了矜持拘謹的氣氛。

　　問曰：聽說，定向飛行是你們的本能，使用舞蹈語言傳遞信息。

　　對曰：是的。人類有人類的語言，我們有我們的語言。采蜜前，我們的偵查員去尋找蜜源。她們探得蜜源，便立即回巢報信。如果蜜源在百米之內，只見她們在蜂巢上交替性左右轉着小圓圈，以圓舞的方式爬行；如果蜜源在百米之外，她們便改變舞姿，以橫8字舞或以擺尾舞傳遞信息；如果將全部爬行路線相連，直線爬行的時間越長，表示蜜源越遠。直線爬行持續1秒鐘，蜜源在500米，持續2秒，蜜源在1000米······她們在做這種表演時，工蜂們會伸出頭上的觸角，爭先與偵查員身體碰撞，從而獲取信息；偵查員跳的擺尾舞，不僅表示蜜源的遠近，也起着指引方向的作用。

　　聽罷，我感嘆小蜜蜂聰明伶俐，智慧不凡。

　　問曰：你們辛勤勞作，從不叫苦，有着為人類粉身碎骨貢獻一切包括生命的犧牲精神，同時，又有着大愛之心，義務為作物牽線搭橋傳授花粉的高尚情操，令人敬佩！我曾從一位昆蟲學家那裡獲知，你們傳授花粉的油菜，可增產30%；棉花可增產20%；蕎麥可增產40%：向日葵可增產30%到40%；果樹可增產40%到50%；西瓜可增產170%左右。

　　對曰：你們人類講人性，我們也講物性，講友愛之性。我們也有愛心，願為物種傳遞情感信息，甘當月老，為花與花的愛情牽一根紅線。采蜜時，從這朵花飛到那朵花，把花的香氣帶給情友，把花粉帶給戀人，讓有情之生靈終成為眷屬，讓她們結緣，孕育豐收的果實。

　　問曰：聽說，蜂王漿是由你們生產製造，專供蜂后食用，你們絲毫不取？

　　對曰：是的，它是蜂產品中營養價值最高的產品，為了蜂家族的繁榮昌盛，後代的健壯發育，是母后的專用食品。人類食用，具有增強體力，提高免疫力的功效。

　　問曰：聽說，蜂花粉食之，具有強體力，增精神，調節人體血脂，預防動脈粥樣硬化，保護腦血管的作用？

　　對曰：是的，古代的醫藥書籍《本草綱目》、現代的《中藥大辭典》，對蜂花粉的功效作了詳細介紹和高度評價。

　　問曰：聽說，你們辛勤生產的蜂膠是花粉、蜂王漿、蜂蜜的優等防護劑，被稱為“天然抗生素”，它含有34種人體必需的微量元素，是人體健康的保護神！

　　對曰：是的，蜂膠具有增強天然免疫力、去除毒素、抗炎、抗過敏、護肝、降糖、降脂、抗衰老、抑制腫瘤的功效，有能治百病的美譽。它很珍貴，誰都不知道，我們姊妹每人每天只能生產0。02克左右。

　　說到這兒，忽然我又想起一個問題，在人類社會有友愛有親情，有仇恨有搶掠有廝殺，不知蜂類有否，便問道：你們蜂類也有友愛有親情，有仇恨有搶掠有廝殺嗎？

　　小蜜蜂對我提出的問題似乎感到十分怪誕，瞋目而視，面有慍色，不客氣地說，我們家族只有善良溫厚友愛之情，醜惡鄙俗現象從來都說，不！我們以花為媒，以蜜為食，飲天地之精氣，攬環宇之物華，釀瓊漿玉液，營造溫馨和諧之家族，為大千世界創造良好境界！

　　蜜蜂的一席高論，給了我重新認識人類世界的信心，如果我們能有蜂類的境界，社會的醜惡現象會有消除的一日。我讚揚蜜蜂說，你們是勤勞的一生，是奉獻的一生，即使到生命的終結，也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大地上，回歸自然，真可謂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此時，已近傍晚，晚霞映紅了西山，天晴朗起來，我正要護送小蜜蜂到樹叢中棲息，只見她神情沮喪，老態龍鍾，好像預感到生命將要終結。看到他的神情，我吟誦着即興作的詩句：惠風和暢兮陽光燦爛，花團錦簇兮大地芬芳。小小精靈兮身姿輕盈，親吻着花兒兮采蜜正忙。飛萬米路兮采萬朵花，奉獻人類兮玉蜜瓊漿。起早摸黑兮艱辛奔勞，廢寢忘食兮空己飢腸。索取的少兮付出的多，鞠躬盡瘁兮日月昭彰。默默羽化兮見諸物理，純真無邪兮令人敬仰！

　　吟罷，小蜜蜂十分欣慰。忽然振翅飛翔，在夜幕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