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在指尖

　　你說要上江南，看雪；我說，那我送你一程吧！

　　在這個深冬的早晨，北風無情的呼嘯。大街行人稀少，只是偶爾走過帶着寒意，堅持晨煉的老人。我想：沒有什麼事情和愛好，誰願意離開暖暖的被窩來到這冷清的大街吹風？街燈昏暗搖墜，幾棵瑟縮的老槐，樹葉嘩嘩的在風中顫抖，飄零一地。這城市，似乎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遠離喧囂，放下它疲憊不堪的身軀，安睡在大地的懷抱。

　　已經很久沒有在深冬時候這般早起，印象最深的一次，還是在小時。記得那時是一位親戚病重了，在省城住院，父親帶我去探望，大清早趕鎮上唯一的一趟班車。也是深冬，北風也是這般的呼嘯。那時沒有羽絨服，我是粽子般裹了厚厚一身，但風還是長了眼似的從衣領長驅直入。父親則是穿了爺爺曾穿過的一件舊大棉襖，戴一頂小氈帽；他有點駝背，模糊看去卻像雲南的元謀人。六點的班車四點多就要起來動身了。吃過母親熬的一鍋紅薯湯，天還是麻黑麻黑的；幾點寒星，微弱的照在村道上。父親騎着自行車 ，載着我，吱呀吱呀的在風中摸索前進。或許是天色不好，路況太差；又或許是父親已年老體衰，抵擋不了寒風的侵襲，在軋一個坎的時候，我們摔倒了！父親沒事，我的小腿卻被壓的生疼，哇哇哭了起來。父親緊張萬分，不斷問我：“娃，傷着哪了，疼不疼？”又不斷反覆搓揉我的小腿，不停的責怪自己。幽暗星光下，我瞥見父親滿額的皺紋和充滿關切、憂慮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感覺到父親的蒼老。現在回想起來，自己真是懦弱，眼淚怎麼就那麼不爭氣的流下來？

　　這事過去已多年，但回想起來仍歷歷在目，栩栩如生。我想，這不只是北風留下的烙印，最主要的，還是風中的溫暖。如今也走在這深冬的清晨，走向離別的車站。沒有雪，寒風依舊。所以伊要趕上時節，到蘇杭看雪，看江南的雪。我說：江南太秀氣，禁不得雪。伊說：靈魂和身體，總有一個要在路上；蘇杭沒雪，繼續北走。所以即使在這嚴冬，也未能阻止你匆匆的腳步，所以也只好選擇別離！

　　雪是冬天的精靈。冬一到，它就開始探出頭來，呼氣、伸腰，慢慢成長，慢慢艷麗------那漫天的雪呵，紛紛揚揚，無邊無際，一夜梨花開遍，雕出玉潔冰清的世界。伊要踏雪！那掬一捧白雪吧，映襯伊如花笑靨；折一枝疏梅，氤氳滿面芬芳。而江南，又牽挂了多少人的心腸——多少帝王豪傑、文人騷客為她的溫婉秀逸傾倒！如果把伊、雪、江南都附在一起，那將是一幅怎樣迷人的畫卷啊！

　　——江南好，風景未曾諳。烏衣巷口煙柳綠，燕子磯頭雪浪翻。何日攜君瞻？

　　偌大的車站廣場，冷冷清清。畢竟在這時季，出遠門的人較少。或許是昨晚的一場小雨，地面濕漉漉的，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支離破碎——那是離人的淚嗎？天空愁雲慘淡，北風嗚嗚，為伊的離別唱着幽咽的歌。伊說：就到這吧。我說：我的時間漫長，我想聽到火車的汽笛聲，你去吧！

　　笛聲未起，愁腸已百結，離別在指尖。揮手，揮手，不留一絲痕迹，從此天涯海角、、、、、、

　　終於，火車咣當咣當響起，空氣在瞬間凝住。我似乎漸漸看到時光的流逝，回到遙遠遙遠的從前------落日黃昏，楊柳青青，蕭蕭斑馬鳴；夜半秦淮，秋水灧灧，一曲琵琶對江月；古戲台上，誰人的歌聲，悠悠的唱着千年的悲歡、、、、、、而眼前，伊，你已漸行漸遠，似乎隨着江南的春水，再也不會回來！